靳開羽渾身一僵,像被刀劈中,她心裡一直以來的那種隐隐的不安就這樣被揭穿。
這話說得極過分,且惡毒。渠秋霜驚聲開口:“媽!您太過分了!”
叢雲眼鋒掃向她:“你住口!當初她說要娶你我就覺得不好,是她非要堅持,我和老趙才同意,現在你的妻子死了,你還有臉為不相幹的人說話?!”
渠秋霜的臉驟然失了血色,僵立在原地。
叢雲卻不留情,她心中的痛讓她非得找人分擔一二,繼續持刀向人。
“你跟她結婚這麼多年,她除了前幾年消停些,後面都在外面跑,你作為妻子從來不勸阻,盡到了一點作為妻子的義務嗎?”
渠秋霜低着頭,抿着唇,一言不發。
從靳開羽的角度,隻能看到那半面霜雪容顔,和無聲的眼淚。
那滴眼淚仿佛含着灼燙的溫度,将她瞬間從方才被擊中的難堪中燙醒。
眼見叢雲還要開口,她忍無可忍:“夠了!老師出了這樣的事師母比誰都難過,您罵我無所謂,我應得的,您怎麼可以這樣說師母?年紀如此大就不需要積口德了嗎?”
叢雲正準備反擊,隻見這年輕人目光森寒地看着自己,眼底升騰的烈焰像是要把人點燃,她沒來由一頓。
靳開羽指了指放在桌上的u盤:“老師最後一刻都記挂着師母,您也不想老師不安吧?”
叢雲被她講得一愣,又想起當初女兒是如何執意要和這個女人結婚,熄了聲息,隻默默垂淚。
靳開羽說完又說了聲抱歉,深深鞠了一躬,見渠秋霜還是沉默呆立着,扶起渠秋霜就往外走。
原來趙家是這樣的,不能再任由渠秋霜在這裡。
司機琴姐在門口等着,見她二人去了一會兒便出來了,一個神情恍惚,另一個臉腫得跟豬頭,也驚到了,忙掐滅了煙站起來:“小羽,這……”
靳開羽下巴擡了擡,琴姐連忙過去把車門打開。
靳開羽半摟着渠秋霜将她放進車後座,自己從另一邊鑽了進去。
琴姐在駕駛位坐着,從後視鏡觑着靳開羽的臉色:“小羽,你的臉,咱們要不去醫院吧?”
靳開羽其實還有些耳鳴,臉上火辣辣的。
但她無暇顧及,側頭看渠秋霜。
渠秋霜斜靠在車座上,眼角通紅,眼底全無焦距。
她正準備問渠秋霜想去哪裡,不待開口,渠秋霜的手機震了震,打斷未開口的話。
渠秋霜低頭看了一眼,沒有動作。
那鈴聲響了半分鐘,還不願意停歇,透着一股不接不罷休的态勢。
靳開羽好奇看過去,沒等她看清楚備注,渠秋霜就按了接聽:“爸,有什麼事嗎?”
她語氣疲憊。
車廂裡很安靜,靳開羽耳朵一向尖,聽筒那邊聲音噼裡啪啦直往她耳朵裡鑽。
“橙橙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也不告訴我們?你怎麼做人妻子的?害我們都沒有辦法第一時間去趙家問候。”
渠秋霜垂下眼,沒有辯解,面上多了幾分厭倦。
電話那邊男聲語氣更急,也沒有等渠秋霜辯解的意思。
“你是不是還得罪了叢雲?現在橙橙不在了,你還不在叢雲那裡多周旋一下,我們和她家合作的項目怎麼辦?”
聽到這裡,靳開羽别開了臉。
渠秋霜眉目低垂,素來溫和的臉看着竟有些木然。
對面又說了幾句話,大意是讓渠秋霜同叢雲服服軟,多哄哄叢雲,說完也不管渠秋霜是否答應,徑自挂斷了電話。
車廂裡空氣凝滞,靳開羽此時終于理解了為什麼趙愁澄要讓她多看顧一下渠秋霜。
以前的和樂融融全靠趙愁澄在維系。
現在趙愁澄突然遇難,渠秋霜平靜溫馨的生活就撕去了那層泛着柔光的假面,顯露出了猙獰的本色,無論是趙愁澄的父母亦或是她的父親都向她發難。
自己是這樣一個晚輩的身份,卻湊巧看到了這一切。
靳開羽料想渠秋霜應該是很難堪的,她為自己看到這一切覺得抱歉。
她忍住不去看渠秋霜,她們的家現在或許也不是一個好去處,觸景傷情。
她自作主張對琴姐吩咐道:“去象嶼雲灣。”
父母在靳開羽年幼時便空難去世,靳家隻有她和她姐靳開顔二人。
靳氏那樣大的一個公司,全靠靳開顔一人管理,難免事務繁忙。
靳開顔日常出差極多,她也總在外奔波,二人時間總是對不上。
靳家老宅占地極廣,一人居實在十分空曠。靳開顔不在海市時,她就一個人住在象嶼雲灣。
渠秋霜沒有反駁,靳開羽權當她默認了。
———
琴姐開到象嶼雲灣,靳開羽同渠秋霜一起乘電梯上樓。
她按開密碼鎖後,打開門。
室内整潔,門口有阿姨留的便簽,日期是今天,看來阿姨早上來打掃過,她放了心。
今天是渠秋霜第一次來她家,總不好給她看一個落滿灰塵的屋子。
渠秋霜跟在她身後,看着靳開羽略帶滿意的舒朗笑容,眼底幾分迷惘。
靳開羽拉開鞋櫃,取出拖鞋。
回頭,見渠秋霜還在門外,她有些奇怪:“您累了嗎?”
目光落到渠秋霜的高跟鞋上,又細又高的鞋跟,走一路,很難不累。
渠秋霜正沉浸在思緒裡,就見她拎着拖鞋過來,蹲下身子。
渠秋霜一驚。
因為靳開羽抓住了她的腳:“您放松,别動。”
渠秋霜渾身僵住,任由她把自己的鞋脫下,為自己穿上拖鞋。
靳開羽睫羽垂低,神情甯靜,動作也頗為自然。
渠秋霜低頭看她,臉上劃過若有所思的神色。
靳開羽幫她換完鞋,一手拎着她的高跟鞋,另一隻手扶着鞋櫃,将高跟鞋塞進鞋櫃中,随後起身。
她眼眸湛然地看着渠秋霜,聲音裡帶着幾分完成任務的愉悅:“好了,現在不累了。您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