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妬早已經迫不及待,聞言,她立馬跳下馬車。
雖然心底對這次宴會沒有任何好感,但冼妬想早點見到冼夫人。
她想,隻要見到母親。
之後的一切才好辦。
“……?”
冼妬仰頭望着緊閉的大門,問:“……到哪了?這門怎麼關着?”
那宦官壓低身子,臉在陰影中模糊一片。
“神明台禁止尋常人入内,也嚴禁觸碰,接下來的路,冼将軍得自己一個人走。”
冼妬:“……”
朱門在漆黑的陰影下,籠罩一層陰霾。夜晚的皇宮看起來像一頭吃人的巨獸,無聲的滋生負面情緒,吞噬人心。
冼妬倒不害怕這個,就是對這一路上一大堆破規矩感到厭煩。
這皇宮裡的人怎麼都這麼麻煩,赴宴還有那麼多事,叽叽歪歪,煩死了!
許是被香薰熏得頭暈,冼妬脾氣差點上來。
她深吸一口氣,星眸含怒,強壓着脾氣問:“……那我進去該怎麼走?”
宦官像感受不到疲憊,保持這弓腰的姿勢一動不動。
聞言,他才道:“進門後冼将軍沿着光亮處一路尋到,就能到了。”
說完,他再度陷入沉默。
“……”
冼妬平白生出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但是又挑不出對方的錯處。
她想想很快就能見到冼夫人了,于是咬牙忍住。
“……行。”
說完,冼妬也不再想搭理一群泥胚木偶似的人,徑直推門而入。
“……”
朱門開啟一條縫隙,又重新合上。
一切重歸寂靜,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是皇宮的常态,不管是風華絕代的美人,尊貴的皇妃貴子,還是權傾朝野力拔山兮的學士将軍。
最後不過化作這片巍峨宮殿下的累累白骨,将紅牆朱門的顔色滋養得更加鮮亮。
宦官不覺得這個天生神力的女孩能出來。
就像他曾送進去的無數花朵似的女人,男人,沒有人在第二天被接出來。
他承認冼妬與衆不同,甚至有些惋惜。
但以他的眼界,永遠不相信一個女人,一個父母在手上做把柄的女人,能翻出什麼風浪來?
她難不成還能捅破這天嗎?
她能嗎?
——
這個問題,現在問冼妬,她也沒有答案。
但是很快就有了。
也說不定就在明天,也許會有第一個需要被從這接走的人。
八擡大轎。
——
冼妬打開門,一路沿着光亮處走去。
果不其然,根據宦官的說法,冼妬來到一條主路。
鎬京分明已是冬日,此地卻一反常态的溫暖如春。
冼妬記得姐姐曾說過,鎬京冬日漫長而寒冷,天空會下如冰晶般的雪,是一片銀白的北國風光。
可是眼前的場景——空氣中流轉着酒香與花香混雜,大片大片火樹銀花,堆滿綠翠紅秀,溫泉蜿蜒,蒸騰熱氣,空氣中泛着騰騰白霧,這奇異的花樹折射着目眩神迷的光暈,莫不是瓊花瑤草?
便是春日也未曾見過如此震撼場景。
細看去,冼妬驚訝地發現那花樹并非真物,而是用金銀玉器整顆雕琢而成。
她所見光暈也不是瓊花奇葩,而是堆積在花樹下的金銀,明珠折射的寶光。
青銅台上點着紅燭,燭光照映七彩寶光生霞彩,又有琉璃花瓣折射開來,才生出如此目眩神迷的火樹銀花。
層層疊疊的紅燭徹夜不息,窮奢極欲的月下宴歌舞不休。
一切隔着一扇宮牆,就這麼藏在最深處的神明台。
神明台……
“……”
冼妬擡起頭。
眼前的一切又亮了一個度,竟如白晝。
她看到了瑤池宴的全貌。
酒池肉林,惡欲橫流。
一隻青蛇妖裸露白花花的□□在溫泉中翻滾,濺起的水花打濕薄薄紗衣,附在膩滑的白膚上。
一隻肥膩的大手在捉他,卻被他躲開,時不時假意被捉住,下一秒又再次溜走,直将他迷得半個身子探入池中,深紅色酒液潑灑大半。
這就是,大寒朝的陛下嗎?
最高的位置上,空空蕩蕩。
案上擺着一個金托盤,紅布掩着,裡面放着冼妬無比熟悉的三件法器。
“……”
冼妬收回了目光。
不是妖,也算不得人。
楚忠良坐在宴會上,緊低着頭,眼神都不敢亂瞟一下。
除了他,這瑤池宴上竟隻有零星幾人。
高位後側,一道金色紗簾後隐隐約約一抹紫影。
是位穿着端莊的宮裝女子。
紫袍白襯,背脊端直,許是氣質使然,瞧着格外素淨,女子眼觀鼻鼻觀心,動作好似打坐般,不問世事,平心靜氣。
往下幾桌看打扮,許是朝中重臣,皆美人環伺,佳肴在側。
首座左右各一發須皆白老頭,瞧着身形氣質一文一武,武者肆意飲酒,放浪形骸;文者不卑不亢,裝模作樣飲酒調笑,目光時不時看向首座。
“……”
笑容都很虛僞。
沒有看到想見的人,隻看一眼,冼妬就不想再看。
宴會四角各有一座高台,許是祭祀時點燃的篝火。
楚忠良背後就有一座。
“……”
冼妬無聲無息出現在他背後,冷不丁問道:“……媽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