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初中年紀的女孩坐在電腦前,穿着不太合身的白大褂,雙眼被屏幕幽幽的綠光照亮。
“你來了。”她聽見聲音的瞬間就将視線離開電腦,轉向景光。人們很少會在這個年齡的孩子眼裡看到空無與冷淡,但雪莉有這樣一雙眼睛。
“雪莉。”景光呼喚她時,多少還是不敢肯定。
“琴酒不在,喊我的名字吧。”女孩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來我這裡。”
待景光坐下,她繼續道:“我給你發了郵件,但一直沒有收到回應,我還以為你遇上了麻煩。”
“最近很忙。”景光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作糾纏,提醒道,“你在郵件裡寫——”
“嗯。”雪莉輕聲說道,“我前段時間見過姐姐……她說自己開車時撞到了一個男人,結果就被那家夥以失憶為借口賴上了。”
好熟悉的故事。景光微微眨眼。
“諸星大?”
“就是這個名字。你已經見過姐姐了嗎?”
“還沒有時間,不過……我和他出過一次任務。”
景光注意到雪莉的手攥緊了。
“組織一定要把姐姐——”
景光像是一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玻璃燒杯,連忙扶了起來。燒杯沒碎,但碰撞桌面的聲音實在響亮。
雪莉的話戛然而止。
在這樣小的年紀裡獲得代号,被困在實驗室,被嚴格監視,見朋友(景光假設她與蘇格蘭稱得上這種關系)或家人需要請求管理者的同意……這樣看來,她那個沒有代号的姐姐興許也是控制她的一道枷鎖。
景光很快為雪莉打上了标簽:敏感多疑、被迫服從于組織、在某些領域天賦卓絕。
能受到這種孩子信賴的蘇格蘭究竟……
一個名字霎時間閃過景光的大腦。
不,如果是高明哥的話,應該不會……
雪莉深深地呼吸了一次,重新問到:“現在呢?他還纏着姐姐嗎?”
“這個……”景光遲疑片刻,繼續道,“他說,他已經成為了你姐姐的戀人。”
“不可能!不可以!”雪莉皺眉,“不論他說的是真是假,他不會給姐姐帶來幸福的。組織……與組織有關的人,隻會給姐姐帶去噩夢……”
“别這麼說。”景光搖頭,他看出雪莉更多地是在自責。
強烈的負罪感與由之而來的抑郁情緒極易出現在幼年遭遇巨大生活變故、缺乏父母關愛、缺失人際交往的人群身上,有時成年人都難以調節自身,更别說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他們習慣于鞭笞自己,而從另一個方面來講,也非常容易受到心理控制。
不知道雪莉是否清楚自己的情況。
雪莉不停地捏着左手扣攏的四指,焦慮地提高了語速:“琴酒一段時間裡不會允許我再見到姐姐了。幫我看看她,蘇格蘭,讓她别再和那個男人待在一起。我記得明天是你休假回長野的日子,不會耽誤你太久的。”
5月11日。休假。長野。這三個詞竟然在一名代号成員的口中形成了組合。這太不可思議、太令景光不安了。
這裡這麼多的攝像頭,琴酒在看嗎?琴酒知道嗎?
“好……”景光神色未變,“我之後再來見你。”
“沒關系,我知道你答應了就一定會做。”雪莉憂傷地垂下額頭,忽然伸手拉過了景光的手,“謝謝你,蘇格蘭,很抱歉又要麻煩你。我剛剛講了太多自己的事,你最近怎麼樣?”
她說話時,景光感到手心有手指劃動:
“你今天一直沒喊我志保,出什麼事了嗎?”
他們靠近的身體與交錯的手正好構成一小片監控盲區。
志保?這是雪莉的名字嗎?景光記得通訊錄裡姐姐的名字是宮野明美,所以雪莉名叫宮野志保?是真名嗎?
“認識了一個麻煩的神秘角色。”景光一邊說,一邊用拇指在雪莉的手心裡寫道:“有些問題,等我弄清楚了再告訴你。”
雪莉寫:“我這邊總歸有些資源。我也會幫你的,景光哥。”
景光的心髒一哆嗦。
他匆匆寫下“好”字,抽開手,從椅子上站起。
“時間差不多了,琴酒還在外面。”他頓了頓,又道,“不用擔心,志保。”這話能夠與他前面的發言接上。
之後,景光辭别她,離開了這間實驗室。
雪莉知道長野,甚至知道他的真名。這場突然會面為景光本就猶豫不決的猜測添了幾塊滑向深淵的石頭,但雪莉太聰明,讓景光不敢冒然套話。
現在唯一的道路指向宮野明美。景光決定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