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打鬥的動靜之大,很快驚動了隔壁幾個寝室。
面生的男生們從寝室裡探出頭來,有幾個熱心的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上來拉架。
眼看周圍人越圍越多,還有人喊了句“宿管馬上到”,年令儀被人用力從許豪身上拉開。
他回身去床上拿了iPad和充電器裝進書包,回頭冷着臉對許豪那張被自己抓花的臉豎了個中指:“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啊。”
随後轉身,擠開圍觀的人群,腳底生風地大步離開。
許豪破口大罵的聲音直到年令儀進了電梯才聽不見,他下樓,渾身酸疼。
今天真是有史以來最倒黴的一天。
走出宿舍樓時他拿出手機又看了眼,裴知則依然沒有回信。
遂給陳善文和高凱文發去“許豪在寝室”的信息,離開了生活區。
學校附近搭乘地鐵坐兩站就是一個商場,商場的附近有公園。
年令儀在街頭的便利店買了兩聽啤酒,來到公園找了個靠人工湖的長椅坐下。
周圍有零星幾個來公園玩耍的小孩,嘻嘻哈哈鬧着。
他無視,打開啤酒喝一大口。
苦澀的酒液下肚,夕陽已被夜幕吞噬,年令儀的視線随着陽光被黑夜覆蓋而模糊。
看着人工湖,他捏着手裡的pencil,卻遲遲落不下筆。
直到眼淚從眼眶掉落,滴在iPad屏幕上。
年令儀低頭擦拭,放在邊上的手機響起突兀的鈴聲。
劃破他因情緒崩潰而連綿的啜泣。
拿過手機,看見屏幕上顯示着那個黑夜中一個小月亮的微信頭像。
年令儀等了一會兒,等到眼淚止住,才把電話接起。
放到耳邊,他語氣平靜地“喂”了一聲。
“年令儀。”裴知則的聲音低低地傳過來,聽起來有些小心翼翼的,“你還生我氣嗎?”
年令儀指腹摩挲過沾了淚漬的iPad屏幕,想了想才說:“不知道。”
裴知則“哦”了一聲。
聽筒裡沉默幾秒。
裴知則捏捏手,把自己從警局出來後想了很久的話說出口:“給你發了幾張圖,挑一挑。”
随着話音,年令儀打開和裴知則的聊天窗口。
是幾個圖案不一的布丁狗保溫杯。
“你要買杯子?”他問。
裴知則:“給你的。”
“啊,”年令儀反應過來,“不是說不給我買麼。”
“……我這是,為了賠罪。”裴知則嘴硬道,“某人不是生我氣嗎?”
年令儀咬了咬唇,想寬宏大量地說其實裴知則真有事不等自己走掉也是可以的。
但不等他開口,那邊人就繼續說:“昨天你低頭整理書包的時候我就看見那個人站在教室門口了,不是不等你,我想把他趕走。但早上來學校的時候還是看見他在跟着你,于是逃課想處理他。沒想到跟丢了,還差點讓他找到你,對不起。”
郁結的心情在這番話入耳後仿佛襯衫松開了最上面的那顆紐扣。
年令儀垂眸聽着,喃喃一句“沒關系”,長按其中一張圖片引用,扣了個1過去。
“我報警了,感覺他精神不太正常,估計會被送進精神病院。以後不會再來騷擾你。”裴知則說着,那邊很快傳來服務員結賬的聲音,他問,“你在哪?”
“你買完就回去吧。”年令儀卻說,“明天上課給我就好。”
說完,那玩鬧的小孩不知何時跑近了,撞到年令儀身上的傷口。
他皺起眉“嘶”了一聲,對小孩柔聲道:“你們去遠一點玩好不好?”
“哥哥也來玩嗎?”有人搭話,自來熟的小孩天真地湊近問他。
年令儀搖搖頭,沖他們擺擺手。
“好吧好吧,那我們遠一點吧,去湖邊玩。”另一個看着大一點的小孩說着,懂事地把弟弟妹妹牽走,“不打擾大哥哥。”
“謝謝。”年令儀沖他笑了笑。
勾起的嘴角又扯到臉上的傷,他低下頭,抹了一下溢出的眼淚,又喝一口酒。
手裡的手機不知何時回到了微信列表頁面,電話已經挂斷了。
裴知則挂的嗎。
年令儀把手機息屏,放到一旁。
一聽啤酒很快就見底,公園裡的路燈也随着時間流逝而亮起。
pencil筆尖在屏幕上靜靜地劃過,年令儀把第二聽喝空的易拉罐捏扁,放到一邊,空出的手摸摸自己熱乎乎的臉。
一條線怎麼也畫不對,他頭暈,畫了又撤回,撤回又重新畫。
重複好多好多遍,直到他的耐心終于被消磨殆盡,年令儀癟着嘴賭氣,把畫筆抖動修正拉到最大。
剛要落筆,他眼前的地上就突然出現一個長着貓耳尖尖的人影。
緊接着是一雙白鞋。
年令儀手腕力氣一松,垂到腿上,擡頭。
來人蹲下,小心翼翼地牽起他血迹斑斑的手。
“裴知則……”迷迷糊糊看着面前人背着路燈光晦暗不明的臉,年令儀張了張口,喑啞的嗓音如同被抽幹了氧氣,有些懵又有些驚訝地問,“你怎麼找到我的?”
他呆呆看着面前的人,受傷的臉頰因酒精而通紅。
倏爾,随着話音一起安靜落下的兩顆淚珠滴在裴知則的手背上。
又在手腕處蜿蜒開。
水迹淌過皮膚,流下細密的癢意。
撓着裴知則的心。
密密麻麻,針紮一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