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佘暮煙進入陰熾谷後,水漣就做了二手準備。
他沒辦法完全把自己的問題盡數交給另一方解決,便自己也同時開始研究。
水倩留給他的記憶實在太多,有些部分甚至是水瀾留給他的。
這些記憶就像龐大資料庫,一股腦灌輸給他,希望他有朝一日能盡數掌控。
蔺雨洲在國外一改纨绔作風,忙于讀書實習時,他也沒有閑下來,一直在消化這些資料。
不斷鑽研的過程裡,他的力量終于不局限于小打小鬧,單獨對抗水涯勝算又大了幾分。
水涯狡詐陰險,受過重傷後更是如同驚弓之鳥,連以往不曾有的好耐性都硬生生養出來幾分,蹤迹竟然比佘暮煙還難追尋。
這也讓他和水漣之間達成詭異的平衡,誰也沒有率先輕舉妄動,水漣得以在平衡裡飛速成長。
他莫名其妙的饑餓感問題仍舊沒有解決,但有了可以對抗水涯的能力,饑餓感的問題可以暫時放在一邊不去管。
這份能力也讓他有底氣對蔺河生說,讓蔺雨洲提前回來。
當然他的原話并沒有那麼直白,而是換了格外矜持的說法:“我能力恢複差不多,你可以放心了。”
水漣是個除了蔺雨洲那個呆子讀不出他的情緒,其他人都能感覺出來的家夥,蔺河生何等人精,和他相處幾年,早把他性格摸了個透徹。
他聽完後立馬明白這是兒子能回國的意思。正好他也想蔺雨洲,便叫蔺雨洲早些回來。
消息遠渡重洋傳到蔺雨洲耳中,隻送回來一句我遲點回去。
蔺雨洲原先出國不情不願,落地修整後立馬給水漣打視頻,有時候甚至能一天都挂着。
水漣捏着鼻子,和他隔時差做自己的事兒,有時甚至還在恍惚蔺雨洲這家夥是不是根本沒出國,不然怎麼做到折騰他一如既往。
就這麼聯系下來,某一段時間後,蔺雨洲和他的聊天頻次忽然降低了。
纨绔的蔺大少爺徹底收心,按部就班讀書,再到後來進入蔺家海外集團實習,成日裡加班。
他整日奔波忙碌,忙到腳跟打後腦勺,竟然也不願提前回去。
水漣便也早忘記自己說過的、那番十分矜持隐晦的“早點回來”。
他忙于研究水家,研究妖力,研究佘暮煙和水涯的行蹤,還要專心緻志蛻皮,并沒有多少時間花在期待上。
于是又是一年。
—
第十年初夏,水漣從蔺河生口中得知蔺大少爺“流放”滿十年,終于要帶着積攢的工作經驗回國發發展的消息。
他隻當自己沒聽見,随意将茶杯放在一側。
“他前幾日,還在問我,你有沒有生氣。”蔺河生又慢悠悠道。
水漣依舊不言語,隻是又默默泡了茶,将頭茶湯直接往他茶杯中倒滿。
蔺河生瞧那快滿溢出來的茶,縮回手,補上最後一句:“那他回來航班——”
“啪。”
水漣一把撂了茶杯,冷冰冰道:“什麼時候回來不用和我說。”
他站起身,不大想和蔺河生繼續談下去:“他回不回的,我又不是飛機。”
蔺河生握拳抵在唇上,背過身,肩膀一聳一聳。
水漣回頭睨了他一眼,薄唇微啟:“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蔺河生端看是個嚴肅正經的人,不過肩上無重擔的時候,也能說幾句俏皮話作弄人。
水漣頂煩他閑着沒事幹就來打趣他的行徑,和蔺雨洲嘴欠時候一模一樣。
蔺雨洲那死毛病絕對從他這遺傳,隻是個人成長過程發展出加強版。
“僅此一回,再無别話了。”蔺河生笑夠了擺擺手,闆回一張臉。
水漣斜乜他,這才踱步離開茶室。
蔺雨洲要回國這事兒打擾不了他,頂多叫他課業批紅一大片,研究資料時看錯頁碼,夜間睡眠多思多慮罷了。
又一夜失眠後,水漣略帶躁意坐起身,大半夜肩頭披了件外衣,下樓坐庭院裡看一晚上夜景。
黎明破曉時分,才有點困意,慢慢晃回房間睡覺去了。
他這一覺直到下午才醒,窗外大雨連綿,雨絲在玻璃窗戶上撞碎,水迹蜿蜒,微微閃爍光點。
水漣揉了揉眼,蛇尾輕擺遊下床,打開衣櫃,換了件玄色長衫。
随着他身軀的生長,以往穿着褲子就變蛇尾的情形不複存在,水漣也更偏好長衫長袍。
蔺家老宅的傭人都是蔺河生精挑細選,對他是個妖已然不會大驚小怪,連初見到他就驚慌失措要暈倒的老管家,現下都能說出“這衣服顔色襯您尾巴”的話。
他換好衣物,雨日難得憊懶不想完全化人,便半人半蛇,遊出房間。
初夏水霧彌漫的天氣,并無悶熱,氣溫正合适水漣這條蛇,他倚在二樓欄杆,蛇信輕吐,卻捕捉到水汽之外的一些氣息。
黑色的尾尖輕勾,水漣緩緩遊下樓梯,神情在靠近會客廳中,逐漸變得淡然。
有人坐在會客廳的長椅上,年輕男性,黑發大抵用了發膠,服帖規整,卻有一角不服管教,冒出桀骜不馴的發梢。
骨節分明的指間夾着一支煙,紅光微微閃爍。
白煙自他面前升騰而起,越過頭頂,輕輕消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