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裡的谷子割完了,程大伯頂替了程心的位置踩着打谷機幫忙脫粒。
程心坐在田埂小口吃着西瓜,紅瓤汁水滴在褲腳上。耿雲野大步跨過水溝,褲子沾着稻芒在她身旁坐下。
“今年收谷子趕這麼急...”程心眯起眼睛看遠處山尖的積雨雲,“你上次說可能有雨?”
耿雲野摘下草帽扇風:“不是可能。”他端起搪瓷缸灌了一大口茶水,喉結動了動,“去公社那趟就為這事。”
程心轉頭瞪圓眼睛:“你早知道要下雨?”她手指無意識摳着田埂上的泥塊,左腿和耿雲野的右腿隔着兩拳距離。
耿雲野低頭撕着稭稈皮:“嗯。”撿稭稈時他刻意往右側傾斜,後頸曬傷的皮膚紅得發亮。
程心把西瓜皮擱在田埂,沾着汁水的手在草地蹭了蹭,心裡做出重大決定,“耿同志,我答應你上次說的話。”
聲音被突然刮過的風吹散幾分,正好傳進耿雲野耳中。
耿雲野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手裡的稭稈脫落,他彎腰撿時耳朵通紅:“你認真的麼?我可以等你想好,别因為我幫你家做農活就答應...”
田埂下的青蛙撲通跳進水塘。程心揪住随風亂飛的碎發别到耳後,指尖蹭過發燙的耳垂,她“噗嗤”笑出聲,“我又不傻!”
她撿起塊土坷垃砸向偷吃稻谷的麻雀,“廣播裡說現在能自由離婚。”
耿雲野挺直脊背,雙手放在膝蓋,聲音響亮,“我一定好好對你,保證不讓你動離婚的念頭。”他耳尖紅得跟曬傷的脖頸一個顔色,褲縫線快被搓出毛邊。
程心揪了根草杆戳他小腿:“我爸的情況你知道,我想等他身體好些再考慮人生大事。”
耿雲野順勢蹲下修整草帽,“等你家事情忙完咱們就帶你爸去省醫院檢查身體。對了,養豬的事得你教教我,我前些天買了倆豬崽。”
程心眼睛發亮,沾着泥土的手比劃:“養豬的話豬圈得鋪水泥地!”她突然垮下肩,“我也想過養豬,但是養豬得搭豬圈,買水泥又要工業券。豬吃得多,養一年才能有回報,論實惠還得是養兔子和養雞劃算。”
養豬累人不說,吃得好才長得肥。不像兔子和雞,吃得少長得快。
她眼神亮晶晶:“具體我不太會,我媽有經驗,以前掙工分的時候她幫忙養過豬。”
耿雲野還像往常那樣蹲着說話,褲腿卷到膝蓋,沾滿泥的膠鞋踩着她影子,和處對象前沒兩樣。
程磊送來簸箕和蛇皮袋,谷子脫粒後要送去曬場過兩遍篩再曬幹裝袋。正好别家還沒開始收谷子,不用提前占位置。
耿雲野的自行車幫忙運輸,不需要大伯把裝袋的谷子背到田埂再借用大隊的闆車把谷子拉去曬場。
王建剛跟兄弟們一無所獲從山上回來,這次别說野豬連隻山雞兔子都看不見。
看見耿雲野騎自行車幫程家馱着谷子去曬場,他當場拍腦門大喊:“遭了,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他想借着收谷子的機會讓程心對他改觀,結果直接把這件事忘的一幹二淨。
他踹開路邊石子,甩開身後兩個跟班就往家跑。
十分鐘後,王建剛騎着叮當響的自行車追上來,他在程心面前猛捏刹車,來了一個自以為很帥的急刹。
輪胎在土路劃出歪扭的痕,揚起一陣嗆人的黃沙。
王建剛單腳撐地,車鈴铛拍得咣咣響:“瞧你這臉都曬脫皮了!”汗珠子順着他油亮的脖子滑進襯衫,他嗓子夾得能掐出水來,“程心,你家收谷子怎麼不喊我?”
程心懷裡抱着簸箕正往曬場趕,王建剛突然攔路還夾着嗓子說話,她抱着簸箕後退半步。
程心神色詫異,王建剛犯什麼毛病?
“我大伯他們明天收谷子,今天人手夠了。”
王建剛扯開汗濕的領口:“你看你都曬黑了,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啊,再說咱們的關系又沒那麼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