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今日祈花節,沈府門邊房檐上挂着青槐花燈,自中央綿延至兩旁,明明熠熠。
一輛馬車停在門口處。
白姣雲和沈嶽均帶着一衆侍人和府醫等在府門。
就在不久前,白堯禮派人來報,說沈泠不見了人影。本在院中賞月看花的兩人正着急時,遲家的暗衛又跑來送信,說是沈泠中了毒,剛好被遲錦聞救下,正用馬車送來。
遲錦聞掀開門簾,将沈泠打橫抱起,擡步走下馬車。
“多謝遲小将軍。”
白姣雲上前一步,吩咐侍女上前去接住沈泠。沈嶽均瞧了眼沈泠,目露憂色,對遲錦聞道謝:“待來日小泠醒來,我定會攜禮去貴府拜訪。”
“無妨,舉手之勞。”
遲錦聞回了一禮,登上馬車,吩咐車夫繼續趕回錦茶軒内。
在臨走之時,長指拉開車簾,遲錦聞的目光凝在昏迷不醒的沈泠身上,不自覺地蹙了蹙眉:
“畢竟人是在我錦茶軒内出的事。”
“若是她有恙,伯父伯母可到遲府尋我。”
雖說他一向看不慣沈清臣,但遲沈兩家畢竟是世交,兩府隻隔了一堵牆,曆代家主間私交甚笃。
出于小輩禮節關心一下,想來——
也無妨。
“不必。”
府醫皺着眉在跟白姣雲說些什麼。她揮手叫林笙将沈泠帶回府裡,對遲錦聞笑了下:“囡囡身中奇毒,小将軍将囡囡送回來,已然是大恩。而後之事,便不勞煩你了。”
說罷,白姣雲轉身走進府裡。
步履匆匆,一改方才的淡定模樣,像是着急狠了。
遲錦聞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沈嶽均又跟他說了兩句場面話,遲錦聞謹守禮節,颔首道别。
馬車消失在沈府門口。
不過半刻,幾個侍者從沈府裡快步跑出來,朝着城内諸多醫館四散而去,其中一個手裡還拿着沈嶽均的令牌,騎馬朝着宮門處奔去。
從夜近三更到天光大亮,全衡京的醫者被匆匆請進沈府,又全哀歎着搖頭出去。
到翌日時,衡京皆知那沈家的小嫡女身中劇毒,命不久矣。
來來回回,聲勢浩大到傳進了皇宮。
季晔一早醒來,貼身太監便在他耳邊說了此事,季晔和沈嶽均年少相識,情誼甚笃,當即令下派太醫令來為沈泠診病。同時張榜昭示天下醫者,若能為沈家嫡女解毒者,賞黃金千兩,入職太醫院。
此榜一出,天下醫者皆動,單單幾日内,衡京入城的醫者不知凡幾,客棧連空位都找不出一個。
一個戴着鬥笠的醫者背着藥箱,走進一家客棧,問向掌櫃:
“掌櫃的,可還有空房?”
“沒喽。”
掌櫃擺擺手,低頭打着算盤,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去:“客官您來晚了,現在整個衡京的客棧都找不出一個空房了。全都是像您這般的醫者,為了摘那皇榜,進城來給沈家小女治病。”
“是麼?”
鬥笠下藏着的眉眼微彎,将肩上的醫箱往上提了提:“那在下也去試試。”
“欸,客官。”
掌櫃放下算盤起身,好心提醒一句:“沈府現在醫者甚衆,卻都瞧不出那小姐的症結,約莫是必死無疑了。客官莫要在這處浪費時間了,早些回去,省些盤纏錢。”
醫者在客棧門口回首,頭上的鬥笠被風吹得往上掀。
幾縷銀發從鬥笠裡冒出來,雙瞳淨似琉璃,他對着掌櫃淺笑,聲音溫和:“多謝掌櫃告知。”
“在下與沈府中人是故交。”
“這毒,我非解不可。”
-
沈府。
白姣雲坐在榻邊,眼下泛着青黑,形容憔悴。
她伸手撫着沈泠緊皺的眉眼,看着女兒近乎灰敗的面色,心疼得落淚:“囡囡……究竟是誰要害你,你還這般小,在府裡待了十年都不曾有事,怎地一出去就變成這樣……”
“你要娘怎麼辦?”
“夫人。”
林笙站在門口處,眼睛紅腫,強壓着淚意喚道:“府外又來了個大夫,可要請來給小姐再瞧瞧?”
“不必了。”
熟悉的聲音自院外傳來,消失一個月的沈清臣出現在門口,墨發半散,身若青竹。
白姣雲從榻上往外瞧,看到沈清臣時,有些訝異:“清臣?你不是随周老太傅雲遊聽學了麼?”
沈清臣有些不自在地動了下手腳:“我聽說妹妹危在旦夕,便趕回來了。”
說着,他擡步走進屋内,伸手招呼身後的人:“娘,我請來一位醫師。”
“醫師醫術高超,定能解開妹妹的毒。”
“真的嗎?!”白姣雲站起身來去迎,忽地眼前一黑,險些摔倒在地。
沈清臣上前去将她扶起:“娘,小心些。”
他将白姣雲扶到椅旁坐下,輕聲安慰她道:“妹妹不會有事的。醫師與我是故交,醫術高超,娘不必憂心。”
“醫師陌上,見過夫人。”
陌上背着藥箱進來,對白姣雲拱手行了一禮。
待白姣雲颔首,他伸手取下鬥笠,将它放在桌上。
銀發披散在肩頭,陌上從袖中掏出根竹簪,将松散的發帶固定住,同時打開藥箱,從裡面取出一副銀針。
近日諸多醫者前來看診,半刻錢才走一位,沈泠的腕上還覆着一塊錦帕。
陌上半俯身在榻前,長指觸上錦帕。
他看了近乎一炷香的脈象,眉心緊鎖。
白姣雲瞧見,心中又是一陣抽疼,險些往後仰倒過去,被沈清臣緊緊拉住。
她眼眸含着淚,顫聲問道:“醫師為何這般模樣……囡囡,可是沒救了?”
陌上蹙眉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