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宸殿。
大殿之上,季晔高坐上位,兩旁文武官員肅立。
季晔擡眸瞧了眼身旁的太監,太監瞬間會意,清了清嗓子,高聲道:“傳太子殿下,沈少卿入殿!”
太監話音剛落,大殿門便忽地敞開。
刺目的陽光從門外照進來,季硯一身繡金玄袍,從殿外踏步進來,沈清臣緊随其後,身上穿着四品少卿的绯色官袍,身姿清越,君子如珩。
季硯和沈清臣一前一後跪地,恭敬行禮:“兒臣/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季晔咳了兩聲,略顯蒼白的臉上勾起笑意:“近年北邊匪患猖獗,皇兒與沈少卿自請前去剿匪,不過半年便大勝而歸,深慰朕心。”
“德才,宣旨!”
被喚作德才的太監上前一步,站在禦階前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太子季硯剿匪有功,特賞良田千畝,黃金萬兩,别莊三座,流光鍛七匹;少卿沈清臣輔助太子剿匪,在職期間功勳卓著,擢升至禮部侍郎,令為特使,年後出使蒼瀾,負責邊貿一事,以修兩國之好。”
季硯本來還垂着頭聽旨,忽地聽見季晔令沈清臣出使蒼瀾,猛地擡頭看向上位:
“父皇……”
德才往旁邊站了些,擋住季硯看向季晔的視線。
他将手上的聖旨合上,眉眼微彎,聲音裡卻帶着些威脅:“沈侍郎,還不速速接旨。”
季硯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沈清臣扯住了衣袖,硬生生攔截住。
“臣——”
沈清臣垂着頭,雙手貼近地面,緩緩叩首:“謝陛下隆恩。”
待下朝時,沈清臣被大小官員在紫宸殿外緊緊圍住。
“沈大人不愧是第一公子,當年科考連中三元,一舉奪魁,不過兩年便升至少卿之位,如今才将将及冠之年,竟是直接連跳數級,直接升到侍郎了!”
“沈大人果真不愧是沈太傅的公子,将來必定是人中龍鳳!”
“沈大人今年剛及冠,不知可有婚配?我家小女今年正好及笄,與沈大人可謂郎才女貌……”
沈清臣年少成名,早已習慣被人這般圍着,處理這等事來得心應手。
他簡單地應了周圍人幾句,然後便随口找了個理由,匆匆拜别了還想接着跟他攀談的一衆官員。
待沈清臣走到宮門外,正欲擡步走上馬車,身旁忽地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表兄。”
“堯禮?”
沈清臣的步子頓在原地,回頭看向白堯禮:“你一直在這等我?”
白堯禮穿着绯袍,站在馬車旁看着沈清臣,笑意溫和:
“恭喜表兄升為侍郎。”
“表兄這趟剿匪,一去便是半年,家父前些日子還在念叨說想你,昨日聽說表兄要回京,千叮萬囑要堯禮請你去肅國公府一聚。”
沈清臣和白堯禮是同年科舉的考生,沈清臣為狀元,白堯禮稍遜一籌,被點為探花。
兩人都是衡京世家公子中的英才,在官場上如魚得水,屢屢升遷,已然成了朝堂上最為矚目的新臣。
衡京世家之中,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為了防止官場上世家勢力獨大,世家少主一代隻要在官場上站穩腳跟,原先的家主就要漸漸退下官場,将權勢漸漸移交給諸位後起之秀。
但鑒于沈嶽均和白城都是随季晔一同長大的好友,季晔并未向曆代諸位帝王一樣直接要求他們移轉爵位、告老辭官,而是以老臣之名特賜他們不用上朝的權利。
沈嶽均和白城也會意,幹脆不再理會朝事,安心處理世家族中事務,同時培養白堯禮和沈清臣成為下一任家主。
這未來的沈家和白家,總歸會是他們二人的。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白堯禮和沈清臣兩人之間的相處,已經沒了少時兄弟間調笑的肆無忌憚,隻剩下面對外人時用的那張溫和假面,謹守禮則,找不出半分瑕疵。
沈清臣點頭,笑意裡帶着些疏遠:“好,勞煩你回去轉告舅舅,清臣不日定會攜禮上門拜訪。”
白堯禮拱手行禮,清潤的眉眼彎着:
“那堯禮便在府上恭迎表兄了。”
沈清臣掀開車簾,登上馬車。
車行辘辘,宮門漸漸駛遠。
沈清臣喜飲茶,好詩書,馬車裡也常設有小案,上面擺放着書卷和茶具,小案底下墊着雪狐皮減輕震動,任憑馬車如何晃,案上的東西都掉不下來。
沈清臣拿起茶壺倒了兩盞茶,拿了一盞遞給旁邊的人:“怎麼不坐自己的馬車回去?”
“阿硯。”
季硯端起茶盞淺抿了口,偏頭對他笑道:“若我說我走累了,到你這馬車上蹭口茶喝,結果一不小心就忘記下去了,你信嗎?”
沈清臣:……
“說實話,可是有事找我?”
季硯看沈清臣表情嚴肅,也歇了跟他調笑的心思,輕歎一聲道:“方才殿外人多眼雜,我不能直接将你拉出來問你,便在你這馬車上等你。”
“清臣,你明知出使蒼瀾是個吃力不讨好的活,做得好了是分内職責,做得不好了那就是殺頭的大罪,為何還要答應父皇?”
“方才大殿上的那般場景,我若是不應,明日沈家人藐視皇上、當朝抗旨的話便能傳遍整個衡京。”
沈清臣伸手掀開馬車側簾,看着街邊人群熙攘,頗為氣定神閑地回他:“這事,我非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