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将打濕的帕子遞給沈泠，沈泠接過覆上面頰，輕聲問道：

“昨夜是我自己一個人回來的麼？”

“是。”

林笙将銅盆端在沈泠面前，恭敬回她：“昨夜我回來時，就瞧見小姐一個人趴在院裡的石桌前睡着了，問了沿途的下人也都說小姐是自己匆匆跑回來的。”

“哦……這樣啊。”

沈泠沒再說什麼，隻是一如既往地洗漱更衣，然後坐在銅鏡前，任由林笙給她挽發。

“小姐可真好看。”

林笙笑着挽起手中的發絲，輕柔地用玉簪固定住。

林笙每次挽發，總會誇她兩句。

沈泠早已習慣了，像往常一樣擡眸看着銅鏡，禮貌性地笑笑。

不知為何，她分明是看着銅鏡裡的自己，腦海中卻莫名浮現出一些零碎的片段。

紅衣、鳳眸、帶着笑意的俊顔。

她還依稀記得，自己昨夜似乎打了遲錦聞一巴掌？

怎麼可能。

遲錦聞怎麼可能大晚上地翻進她卧房裡來？完全沒理由。

果然那清桂釀的後勁還是太大了些。

瞧瞧，這都開始記憶錯亂了。

“阿笙。”

“嗯？”

沈泠輕咳一聲：“還是給我熬一碗醒酒湯吧。”

“我的酒好像還沒醒。”

林笙端着銅盆正準備往外走，聞言趕忙應聲：“是。”

待林笙走了，沈泠一個人坐在桌前，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良久，她起身準備去書房拿些紙筆來，目光往旁邊瞥了眼，正好瞧見半開的窗戶邊沿處，赫然擺着一個小藥瓶。

那藥瓶不大，周身卻是青玉質地，價值不菲。

隻不過那瓶身上細細密密地生了些細小紋路，紋路走向頗為奇特，像是被什麼人用力攥出來的。

沈泠伸手将藥瓶拿起來，這才發現底下還壓着一張小紙條。

【阿泠，清桂釀後勁大，我已經喂了你一枚醒酒藥。若是醒來頭疼，記得再吃幾枚(*^▽^*)】

【對了，你昨夜打了我一巴掌，若是醒了記得補償我~】

那上面的字體，沈泠再是熟悉不過。

是遲錦聞的。

連帶着後面的小人，都是她先前專門教給遲錦聞畫的。

當年沈泠初來這個世界，文字不通，所有一切隻能從頭開始。

有時學東西學累了，她就會在草紙上畫些Q版的小人出來，生氣、開心和傷心的，照着她自己的模樣零零碎碎畫了許多。

沈泠本以為那些草紙早就被丢了，結果卻發現那些小人都被沈清臣剪了下來，夾在書裡面當書簽。

十二歲的沈泠拿着一厚疊紙片：“哥哥，這些是什麼？”

沈清臣背過身去，轉移話題得十分刻意：“啊，今天的天氣真好，小泠要不出去找栖染玩？她前段日子說想你了……”

沈泠：……

“交出來。”

任憑沈清臣如何阻撓，沈泠還是将那些畫着Q版小人的紙片全都搜羅走了。

哥哥的書房常有官員和世家公子進出，若是看到這些東西，那她的臉可都要丢盡了。

銷毀！

必須全部銷毀！

“喲，阿泠拿着什麼好東西呢？”

“給我瞧瞧呗。”

就在沈泠拿着那堆紙片走到牆邊，偷摸準備将它們全都撕碎銷毀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忽地在她頭頂響起。

沈泠擡首瞧去，隻見少年坐于牆檐，曲腿側坐，背倚青槐。

挺拔俊逸，身長若柳，一身紅色勁裝，腰間系着一條銀絲腰帶，一頭墨發被簡潔的銀冠高高束成馬尾狀，端的是風姿特秀，灼灼明朗。

又是遲錦聞。

“遲錦聞。”

沈泠蹙眉看他，目光冷冷：“你除了翻牆，沒有别的事幹了嗎？”

“有啊。”

遲錦聞從牆上一躍而下，落在沈泠的面前：“我每天都在想你。”

沈泠偏過頭去往回走：“……我沒時間跟你掰扯。”

遲錦聞憑着手長，直接将沈泠手裡的紙片拿起來，好奇地打量：“為什麼，因為這些東西嗎？”

然後，遲錦聞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後面的幾個月裡，遲錦聞每天都瞞着沈清臣翻牆，纏着沈泠教他畫自己的Q版小人。

“阿泠你看，像不像我？”

“阿泠你看我可不可愛！我還學着你的又畫了幾個。”

“阿泠你看我還畫了你的，跟我簡直天生一對！”

……

思緒回籠，沈泠看着紙條上笑意吟吟的小人，唇角不自覺地勾起，手指緩緩撫上去。

倏忽，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猛地一頓。

等等。

所以遲錦聞昨晚真的來過？

她真的摸了他的臉，罵他登徒子，還打了他一巴掌？！

沈泠隻覺得腦海裡一片混沌。

就在她努力回想昨夜發生的事情時，一張俊臉從窗旁冒了出來。

“小泠？”

沈清臣手上拿着一個長木盒：“你怎麼把哥哥送的禮物放在外面？”

沈清臣站在窗外，瞧見沈泠手上拿着一張紙條看得入神，一時好奇。

他伸手将紙條抽走，淺笑道：“看什麼看得這麼入神？給哥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