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世界,我是……她的弟弟?”阿飛雙眼發直,看他的樣子,甯可相信自己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也不肯接受這個“驚世駭俗”的消息。
别說他不信了,就是李尋歡這個最成熟的中年人,也是聽得目瞪口呆。這沈浪、白飛飛、王憐花……本是上一代的江湖人物,沒想到竟然在另一個世界,還有另外一番際遇。
他口唇一動,似乎想問些什麼,但終于還是沒有出聲。
郭芙注意不到這些細節,但是楊過心細如發,立時便注意到,他沉眸一想,便能夠猜出,李尋歡是想問他自己和林詩音之間的故事。
想也能夠明白,郭芙和楊過這番熟絡,并不是憑空而來。隻有相識已久之人,才能在交談之中如此自然。
李尋歡敢肯定,自己之前并不認識他們,那……
定然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了。
看到楊過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他對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必,另一個世界,自有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楊過何等聰慧,自然能夠領會李尋歡之意,他将視線轉回叽叽喳喳還在給阿飛洗腦的郭芙,心想,不知這個世界的李尋歡和林詩音,又是怎樣一副情景,自己和郭芙來到這個世界,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還是為了撮合他們?
不對,他心中總覺得,并非如此,卻又一時想不到其他。
而那邊,阿飛已經被郭芙所言弄破防了。
這冷峻如劍的少年,聽到白飛飛帶着那個世界的弟弟版“他”,竟然名義上回歸柴家,臉漲得通紅,等郭芙說到,白飛飛已為自己報了仇,将柴家大塊産業收入囊中,他又奇迹般地平複下來。
“這倒是她做得出來的……”少年的聲音低不可聞。
他原本隻是想聽完郭芙的奇談謬論就下車的,但沒想到竟然聽了一路,幾個人就這麼坐着馬車,終于來到了附近的小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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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鎮上的客棧本就不大,這時住滿了被風雪所阻的旅客,就顯得分外擁擠,分外熱鬧。院子裡堆着十幾輛用草席蓋着的空镖車,草席上也積滿了雪,東面的屋檐下,斜插着一面醬色鑲金邊的镖旗,被風吹得蠟蠟作響。客棧前面的飯鋪裡,不時有穿着羊皮襖的大漢進進出出,有的喝了幾杯酒,就故意敞開衣襟,表示他們不怕冷。
郭芙覺得這個世界,和上個屬于自己的世界确實極為不同。要說有什麼不同?嗯,也許是更加“江湖”吧。
幾人到了這裡時,客棧裡連一張空鋪都沒有了。郭芙和楊過并沒有去處,但楊過隐隐感覺,在這個世界的行程,與李尋歡關系極大,兩人商量之後,決定抱緊李尋歡大腿。
不得不說,這是個非常正确的決定。
阿飛一下馬車,就鐵青着臉,不知走到哪裡去了,看來并不想和他們同流合污的樣子,郭芙朝楊過吐了吐舌頭,她在這裡的歲數,明顯比現實世界的自己要小些,這種表情看上去可愛極了。
李尋歡正在角落裡,要了壺酒,慢慢啜飲,郭芙就拉着楊過,要出去找找阿飛,也想在這客棧裡探探虛實。
阿飛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但是探探虛實,楊過也很有興趣,他将郭芙半攬在懷裡(主要是怕這丫頭凍感冒),兩人依偎着走了出去,客棧裡的人以為他們是李尋歡的子侄,也沒有過多注意。
李尋歡看着他們的背影,那副小兒女的形貌,微微一笑,笑容中略帶苦意,走進來的鐵傳甲看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站在他身後,道:“南面的上房已空出來了,也已打掃幹淨,少爺随時都可以休息。”
李尋歡點了點頭,鐵傳甲又道:“楊少爺和郭小姐的屋子,也安頓好了。”
李尋歡笑了:“你倒是不見外。”
鐵傳甲沉聲道:“他們來了,少爺倒是多笑了幾聲。”
所以在鐵傳甲心中,這就夠了。
而能為自家少爺帶來笑容的兩位,在房前屋後轉了半天,都沒看到阿飛的影子。
郭芙皺着眉:“那小子,躲到哪兒去了?”
楊過在她鼻梁上輕輕一劃:“可别小看了他,這裡的阿飛,比起咱們那裡的。本事不知大了多少。”
郭芙笑道:“我怎麼沒看出來?還不是那個又冷又硬的小家夥……”
一語未畢,旁邊便傳來冷冷一聲:“你們與我母親是朋友,就是這樣做朋友的?”
阿飛縱身一躍,站在兩人面前——也不知道他之前究竟躲在哪裡。
不過郭芙震驚的并不是這個,而是阿飛話裡的信息,之前說了那麼多另一個世界的白飛飛,阿飛卻從未明說,這個世界的白飛飛,并非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母親!
……自己的輩分,似乎忽然長了呢。
郭芙正打算多打聽一點消息,好等自己回去以後向那個阿飛炫耀炫耀,卻見旁邊有幾個奇形怪狀的人從他們身邊掠過,走進了那家客棧。
一個紫紅臉的胖子,跟着兩個像是押镖一樣的人。郭芙尚不覺得如何,阿飛的面色卻變得更冷,他和楊過對視一眼——早就看出來,這兩個人裡能做決定的,是他。
“這些人……不懷好意?”楊過皺眉問,他對這個世界實在是不了解。
“除了他們,還有兩人。”阿飛的眼神投向不遠處,跟着前面三個漢子走來的,還有兩個不緊不慢的人影。那兩人身上都披着鮮紅的披風,頭上戴着寬邊的雪笠,兩人幾乎長得同樣型狀,同樣高矮。
看到這幾個人,就連對危險感知向來遲鈍的郭芙,都能察覺到危險即将來臨。阿飛對兩人喝道:“你們,回他的馬車上去!”
郭芙卻絲毫不懼,她身上雖無武器,但體内卻仍有上個世界留存的武功,眼看着李尋歡将有危險,自己怎能就這麼躲起來逃生?她順手從旁邊的柴垛裡抽出一根樹枝,在手中掂量掂量,叫道:“楊過,咱們也幫忙去!”
楊過雖然覺得此事冒險,但抛下李尋歡,确實也是他做不出來的事,就算李尋歡武功再高,也不是讓他獨自迎敵的理由——更何況,他們倆也絕不是累贅。
阿飛見他們倆一個都不逃,眼神微閃,神色略有些和緩,但還是說:“你們若要進去,最好站在一邊,那個人,”他看向客棧内,似乎能夠透過那棉布門簾,看到客棧門内的李尋歡,“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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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阿飛如此說,郭芙和楊過還是不放心,兩人跟在阿飛身後,仍舊回到了那間客棧中。
就這麼磨蹭了一會兒工夫,這小小客棧之中,便已經死了兩人,而那最初的紫紅臉漢子,也被後進來的兩人所迫,正圍着桌子爬圈。
血腥味混雜在一起,讓這整個場景,顯出無比的滑稽。郭芙盡管覺得可怖,同時也覺得有些好笑,臉上剛剛微露笑意,就被楊過将腦袋一按,按進了自己懷裡。
郭芙:“???”
這時候要讓她真笑出來,豈不是故意找事?還是防患于未然更好一些,楊過心想。
當然,他們倆無人在意,隻有李尋歡對他們招了招手,讓他們站在自己身邊,而阿飛卻像是一根冰柱一樣,不願意親近一點溫暖,隻是站在門邊,絕不靠近一絲一毫。
郭芙悄聲問李尋歡:“李叔叔,那些是什麼人啊?”
李尋歡歎了口氣:“是要人命的人。”他也用同樣的低語回答。
這聲音雖低,卻被那面容相似的兩人聽到,他們的眼睛像毒蛇一般死死釘住了李尋歡,左面的人臉色蒼白,右面的人臉色卻黑如鍋底,這讓他們一個像條白蛇,另一個卻像條黑蛇。
那白蛇陰恻恻一笑,道:“原來此地竟還有高人,我兄弟倒險些看走眼了。”
黑蛇獰笑道:“這包袱是人家情願送給咱們的,隻要有人的劍法比我兄弟更快,我兄弟也情願将這包袱雙手奉上。”
白蛇的手一抖,掌中也多了柄毒蛇般的軟劍,劍光卻如白虹般眩人眼目,他迎風亮劍,傲然道:“隻要有比我兄弟更快的劍,我兄弟非但将這包袱送給他,連腦袋也送給他!”
他們挑釁的目光,自然是沖向李尋歡,但李尋歡壓根就沒有理這兩個人,反而對楊過說道:“你想要這包袱不要?”
楊過看李尋歡态度安定,自己自然也絲毫不懼,而郭芙見他們兩人都一點不慌,自己更是膽大包天起來。
楊過笑道:“我倒是想要,隻怕自己要不起。”
李尋歡搖頭:“我已試過你的功力——我知道,你要得起。”他握住楊過的手,“用你的内力,試一試我新教你的刀法。”
郭芙更是不怕事,大聲叫道:“李叔叔教你的本事,我也想看看。”她抱着楊過的胳膊,撒嬌,“那把飛刀,你練得怎麼樣了?”
楊過微笑瞥她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神情,他倆本來就喜歡熱鬧
,反正李尋歡絕不可能讓他們死在這裡:“我這才練了多久,再說,刀怎能快得過劍?”
李尋歡笑着喝了一口酒:“我教你的刀,一定快得過他的劍。”
這時,一直悶聲不語、站在門邊的阿飛忽然也道:“我也想看看。”
楊過笑道:“好——”話音未落,他手一揚,一道雪一般的刀光急飛出去,似乎隻是倏然一閃,幾人眼前一花,刀光便已沒入了那白蛇的喉間。
他臉上驚訝的神色未變,脖子上已激射出了一道血線,整個人向後直直倒去。
這般出手殺人,楊過卻似乎沒有一點心理壓力,他俊美的面容上,神色一點不變——除了他之外,郭芙雖有些驚訝,但也并不是十分害怕。
……這是自然,任誰以為自己在夢中異世界,殺人都算不了什麼,就算是騎着哥斯拉毀滅世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呢。
李尋歡微笑道:“不愧是我的徒弟——”他竟然還真的這樣認起來了,但就連鐵傳甲也不得不承認,如楊過這般聰穎之人,隻練了短短一段時間,便能掌握幾分小李飛刀的精髓,就算李尋歡真的收了徒弟,也不過如此了。
白蛇已死,那黑蛇的一張臉全都扭曲起來,卻忽然發起瘋來,用力扯着自己的頭發,将身上的衣服也全撕碎了,懷中的銀子一錠錠掉了下來,他一邊哭嚎,一邊沖了出去,郭芙剛才沒有害怕,現在看到瘋子,卻反而害怕起來,朝楊過的身邊靠過去,楊過握住她手,心中疑惑,這黑蛇難道是真的瘋了不成?
阿飛原本站在門邊,見這黑蛇出去,還順手抓住原本那位紫紅臉胖子放在桌上的包袱,他眼中凜冽之色一閃,那鐵片一般的劍,便将黑蛇的手直直斬斷!
黑蛇大叫一聲,他此時瘋狂之色忽變怨毒,但客棧中幾人,顯然已不是他所能抵擋的了,隻能瘋子似的狂奔了出去。
李尋歡笑道:“好一把利劍!”
阿飛從地上撿起包袱,朝他們走了過來,欲将包袱遞給楊過:“你赢了,這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