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黃色的光線慢吞吞地收束,如同鴨蛋黃似的夕陽埋進遠處的地平線。
黑暗籠罩整座城市,公寓暖黃色的白紗窗簾逐漸變成冷白色,樓下的街道逐漸變得喧嚣起來。
窗外的蝙蝠倒挂在樹枝上,發出細細簌簌的聲音,類鼠的臉上黑色的豆豆眼整齊的看向樹枝正對着的公寓窗戶,窗戶内那張床上的青年似乎正做着噩夢。
被冷汗打濕半長的發絲淩亂的貼在臉上,青年呼吸急促,天生上揚的唇角繃成一條直線,手指無意識地攥緊深色的床單,渾身肌肉緊繃,幾秒鐘後他猛地睜開眼睛,瞳孔緊縮,脫口而出:“快跑——”
青年掙紮中左臂上揚把床頭櫃上的東西劈裡啪啦地掃了一地,發出巨大的聲響。
地闆上的魚被吓得炸開了鱗片,四肢并用逃離了現場,在地闆上留下暗紅色的黏液。
青年的胸口劇烈起伏,眼睛緊盯着天花闆上的白布娃娃,似乎還沉浸在噩夢的恐懼之中。
但夢終究還隻是夢,那種荒誕古怪的恐懼感,在短短幾秒鐘内迅速消散。
等到青年揉着額角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已經難以記起剛才那場夢的内容了,隻是那種濃烈的情感讓他有些心有餘悸,讓本來美好的傍晚,都蒙上了不愉快的顔色。
青年站在洗漱間的鏡子前,用冷水拍臉,試圖讓自己徹底從不好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又用手掬起一點清水,順手把衛生間台子上的植物澆了澆。
那是隻被插在泥土裡的斷手。
五指修長蒼白,在被冷水淋到的瞬間,像是還活着那樣打了個哆嗦。
幾滴水順着指節流下,它不滿地攥成拳頭,在半空中揮舞,似乎在警告對方澆水的時候要小心點。
青年忍不住勾起嘴角,然後又給那隻手兜頭澆了一汪水,這次整隻手都被徹底打濕,那隻手渾身被氣的發抖,連指尖都變成粉紅色。
手靜止了幾秒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改變策略,五指聚攏又張開,不斷快速重複這個動作,把水珠彈回青年臉上。
青年:……
青年抹了把臉,用牙刷杯接水,平移到手的上方,倒。
手:……
這次青年不等到它甩水,就閃身出了洗手間,身後傳來氣急敗壞的‘咯啦咯啦’聲。
在洗手間耽誤的時間太久,等到青年換好衣服的時候,牆上的狗頭張開嘴狂吠,提醒他時間已經到了不容許他再磨蹭下去的時候了。
青年隻能急匆匆地抓起桌上的背包,抓起手電跑出家門,然後再一步跨回來,右手抓起黑饅頭,左手抓了魚糧在魚的碗裡,又胡亂揉了把魚的腦袋,手下的鱗片幹巴巴的翹起,手感并不好。
“小魚,在家乖乖等我,等我回來給你塗保濕霜哦!”
魚的尾巴機械地拍打着地闆,死魚眼直勾勾地瞪着門。
所有生物的視線都跟随着青年移動,整間公寓呈現出種詭異的生機勃勃。
‘咔哒。’
公寓的門被關上。
洗手間裡的唰唰聲,魚尾拍擊地闆的啪啪聲,甚至是牆上狗頭若有若無的喘息聲,都在瞬間同時消失,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這間公寓中的所有東西都随着青年的離開停止了活動。
關上門的青年并不知道門内所發生的一切,他打開強光手電筒照亮漆黑的樓道。
樓道漆黑陰冷,青年哼着輕緩的小調回蕩在樓梯間,風穿過樓梯間破洞的窗戶發出尖銳的嘯鳴聲。
青年轉過三樓的拐角,手中的手電突然一暗,青年的眼前驟然陷入了黑暗,同時他聽到了某種古怪粘膩的沙沙聲,既像是衣服的摩擦又像是軟體動物的爬行,伴随着金屬劃過牆面的簌簌聲從他的身後逐漸逼近。
“便宜沒好貨。”青年嘟囔着用手去拍手中的手電筒,不過幸運的是不知道是哪次拍擊起了作用,手電筒的晃了晃再次亮起,明亮狹窄的光圈再次出現。
“嗬——”
一張蒼老布滿褶皺如同腐朽樹皮的臉驟然出現在光圈之中,本就蒼白的臉在強光下呈現出如同石膏的非人感。
這是張老到難以分辨男女的臉,老人把嘴巴張大到難以想象的地步,露出沒有牙齒萎縮的牙龈和黑洞洞的食道,老人把嘴越張越大、越張越大,已經完全突破了人類的颞颌關節所能承受的極限,像是條皺皮的無牙蛇。
“嗨~晚安,松下太太。”
青年笑眯眯地把本來給自己準備的黑饅頭塞進了老人嘴裡。
幾乎有他整張臉大的黑饅頭,剛剛好卡進老人的那張嘴裡,老人看不出五官的臉出現了瞬間的呆滞。
青年毫無所覺,笑道:“味道怎麼樣?如果您喜歡的話,我明天再帶給你。”
“嗬……”
“和您聊天很愉快,不過今天我快要遲到了,等下次見面再聊吧!”青年繞過老人,腳步輕快的消失在樓梯的拐角。
‘咕咚。’
老人細瘦的脖子滾動過饅頭大小的包塊,沙啞的聲音慢吞吞地響起。
“日安,萩原君。”
平和且美好的一天開始了。
……
早高峰的地鐵站擠得要命,萩原研二眼睜睜地看着前面的一個上班族被撞倒,腰被踩斷,黏糊糊的髒器塗了一地。
“诶呀诶呀。”萩原研二好心把對方從地上收集起來,簡單堆在地鐵人少的角落,無奈道:“下次還是要小心點呐,這樣搞髒了衣服,豈不是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