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寶葉大師架着的釋平一出南宮家就見識了安國寺的龐大的實力,諾大一個南宮家被裡三層外三層的包的嚴嚴實實門口,連南宮家一公裡之内的街巷也站滿了安國寺的僧人。他們光秃秃的腦袋和手持的木棍連綿一片,覆蓋在每一個角落。
神情堅毅的他們等着寶葉主持的一聲令下,突然釋平有種錯覺,他的師叔不像他想的那般憨厚木讷。
有那麼一刻,釋平替自己師父後不值起來。雖貴為國師,天下聞名,卻隻有一個不足百人的護國寺。和今日這陣仗比起來,顯然遜色太多。要是不助太祖,他師父不會替代寶葉師叔,成為這個安國寺的主人呢?
但他的腦海很快浮現老和尚那不靠譜的模樣,便收了那癡心妄想,低頭對他的寶葉師叔道:“多謝師叔搭救之恩。”
寶葉見他還算懂道理,便道:“你還知道兇險,他們殺你不費吹灰之力。”說完寶葉又推了他一把,“和我回寺裡再和你好好算賬。”
釋平苦笑,向着安國寺的方向走了幾步。
寶葉見他如此配合攔住了要捆他的幾個和尚,“不必了,别讓他跑了就行。對了,把嘉魚給我捆起來,他是有功夫的。”
一聽要捆嘉魚,釋平急了,兩步擋到嘉魚面前,跪了下來,“師叔,我知道是我心急了,我的錯我認,我任你們責罰。但這一切和嘉魚無關,你們捆他做什麼?”
嘉魚對釋平的這番袒護既不意外,也不領情,把雙手一遞,道:“我和他一起的。他都不怕責罰,我怕什麼。是兄弟就要有難一起擔。你們要捆就快一點,對了,記得把我們關一起,他潔癖,沒我不行。”
寶葉見這兩個活寶死也要死一起,有些沒辦法,揮了揮手,讓人帶他們下去。
被押走的釋平步子沉重,他知道自己心急了,沒想到虞天憫第一步便打破他的算盤,直指銅錢和銀子的兌換比例,讓他的銀佛行動的威力直接波及到靠銅錢生活的小民。
此刻洛州城有無數的伯仁因他而死,自責、懊悔把他折磨得擡不起頭來。
“阿娘,他長得好像廟裡的菩薩。”
一聲稚嫩的童聲,讓他陡然擡起頭來,順着那聲音釋平瞥見躲在街角的小魚母女,她們面色蠟黃,瘦骨嶙峋,手中挎着的籃子冒出一把帶泥的野草。
小魚見釋平看了過來,明顯害羞了一下,用滿是泥漬的手拽了一旁愁雲慘淡的母親擋住自己。女孩的母親明顯沒有心情欣賞釋平的絕美的容顔。扯着小魚要走,“别看了,還得去城西的上陽山,去晚了什麼都沒有,可就要餓一天了。”
那麼遠,釋平卻聽得真真切切,一字不差。他的眼眶漸漸紅了,含着淚,目送那對因自己的魯莽即将饑寒交迫的的母女。
釋平胸中一股子不服輸的少年氣激蕩着,讓他重新擡起頭來,道:“師叔,把我們抓回寺裡,無非把我關起來。于場亂局無益,不如放了我,讓我再去試試。”
“你把這城禍害得還不夠嗎,你還要怎麼樣。”寶葉厲聲呵道。
“我闖的禍我自己解決。”釋平脖子一梗,肩膀一甩,掙脫了押解着他的僧人。
寶葉冷笑一聲,“靠你,怎麼解決。你還是跟我乖乖回去。”
主持如此說,那幾個押解釋平的僧人上前,再次固定住他的肩膀。
嘉魚哪裡受得了釋平被人這般對待,他輕巧的掙脫自己的束縛,趕到釋平身旁,用頭和整個身子替釋平頂掉了那幾個僧人。朝寶葉喊道:“老和尚,讓他去!你不知道他心思重,天天這麼自責,他會病死的。”
寶葉本想再弄些人來制住這兩個活寶,卻突然有人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神色突然變得一冷,雙手放到腰後,低着頭來回踱了幾步。許久才擡頭道:
“你要去尋死,我攔不住你,但請你别再報安國寺的名号。你是寶靈大師的徒弟,是護國寺的和尚,與安國寺無關。”
聽他如此撇清關系,釋平冷哼了一聲,“那是自然,寶葉大師。”
他這麼一聲,再也沒了師叔的情分,讓寶葉幹笑了兩下,招呼兩個年輕力壯的武僧。“如今你在洛州城人人喊打,看在曾經同門一場,我讓他們送你去。”
釋平聽出了其中的揶揄之意,苦笑道:“多謝寶葉大師成全。”
當釋平和嘉魚被送到虞家大門前時那白日的喧嚣早已散去。兩扇漆黑的大門死死地關着。門口站着一排家丁,個個手上都帶着武器。
他們并未因為釋平和嘉魚是兩個年輕的和尚而放松警惕,“幹什麼,要化緣,去别處。”
嘉魚想上前理論,卻被釋平擋在前面,他揚了揚手上一沓銀票,“喊虞天憫出來見我。”
如此嚣張的和尚,把家丁們逗樂了。其中一個高大的用手指彈了彈釋平手中的銀票,“有錢和尚,收起你的廢紙快給我滾,否則别怪我不客氣。”
釋平沒有被這個兇神惡煞的門神吓倒,他索性上前兩步,提起手中銀票在他們之間晃了晃,銀票畢竟是銀票,有幾個門神還是有些動容的,眼睛瞟了瞟不說,手已經快上來奪了。
釋平突然身子一退,兩手拿穩了銀票。就在所有人以為他終于停止炫耀的行為打算收起之時,他兩手相錯,用力一撕。深夜裡劈竹裂帛之聲響徹虞府門口。
虞府的家丁驚呆了,此刻這銀票雖說暫時兌不來銀子,可,日後可以呀。這瘋和尚居然當着他們的面撕了幾千兩銀票,如此豪橫的操作,讓他們惋惜不已。早知道他是個瘋子,早早奪下便是了。
但釋平覺得還不夠,他仿佛和銀票有仇一般,繼續撕扯,很快他手中的銀票成了條形,塊狀,細屑狀。捧着一堆銀票細屑他覺得還不夠,步步向吓怕的門神逼近,
“告訴虞天憫,南宮家那個妖僧來了。我剛剛幫了他那麼大的忙,他怎能翻臉不認人了呢。”說完把手中細屑的銀票朝天一扔。
晚春時節的洛州城立時下了一場大雪,漫天夜空飄散着奢侈的銀票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