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然昏沉,黑雲壓頂令人蹙眉,省府府衙内外卻皆是燈火通明,十步一哨,拐角有崗,守衛森嚴的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王齊戌将馬送回馬棚,一路熟稔地打招呼。
“小戌回來了。”
“今日回來的晚了些。”
“辛苦了,戌大人。”
“小戌,來個炸角。”
“不了不了,剛剛吃得太飽,肚子都撐圓了。”王齊戌說笑着揉揉胃部,走上台階利落地進入府衙後院。
恰巧撞上陡頭而來的王合一,二人随意見個禮,并排走着,“合姐,你們竟從山上回來了,案情有何進展嗎?”
“有一些,”王合一眉頭緊鎖,“情況有變,錢知州此次竟攜大理寺官丞而來,想必是不會輕易罷休。你來得正好,跟我一并去面見大人。”
聽聞事情如此嚴峻,王齊戌收斂了臉上堆積的笑容,随着王合一而去。
因為都是長年跟随的心腹,二人連通報都不必,直接推門而入。隻見書房地上已然一片狼藉,全是瓷器碎片,桂鑲玉似乎還沒有解氣,手中高舉着一則彩霞琉璃硯台正要往地上摔。
“摔,趕緊摔,這一批摔沒了,以後也沒銀子再買。你們莫要阻攔,讓大人摔個盡興。”
王合一話裡話外毫不客氣,王齊戌也立着傻笑。
桂鑲玉一看,竟然真的沒人再理她,便也順勢挽回理智,輕拿輕放地将硯台還到原位。
“大人氣是消了?”王合一瞪她。
桂鑲玉做個鬼臉。
見她一屁股坐下,王合一便開口,“既然大人氣消了,我們關起門讨論一下正事,錢知州此時應是已經抵達省府邊緣,事态有多緊急想必不用我再複述,一炷香内我們必須自己拿出一個對策,以防那大理寺官丞以學堂之兇案為理由拿捏大人。”
桂鑲玉一吐茶葉沫子,憤然甩袖,“哼,她楊琉金幹什麼吃的,整整一天過去怎麼還沒有抓到真兇。”
站着說話不腰疼,這話說的連素來不喜楊琉金的王合一都不知該怎麼接。
她難得說句公道話,“大人,兇案确實蹊跷,楊琉金與姐姐也在盡力偵破,如今我們能做的恐怕就是安撫錢知州,為查案時間再拖一些富裕。”
桂鑲玉瞪圓眼睛,“說得輕巧,她錢大炸之所以有這個诨名就是因為昔日讀官塾的時候,她這破脾氣說炸就炸,本府也曾是挨過她巴掌的人啊,她現在氣勢洶洶地殺過來管我要個說法,我能不害怕嗎?”敢情挨打的不是她們。
王齊戌偷偷捂嘴笑。
桂知府呲牙:“笑屁。”
王齊戌光明正大露出大白牙。
幾人輪流寬慰了桂知府兩句,終于迎來錢知州妹妹,死者錢飛羽的母親和一位身着官袍的大理寺官丞。桂鑲玉本是躲在屏風後面,一聽錢知州錢大炸本人沒來,立刻拍拍胸脯,緩和了心情。
對她來說,不挨打,天就不會掉下來。
大理寺官丞,不足為慮。
想那大理寺足足兩百号人口,能夠自稱官丞的人少說也得五六十号,不過是個豆子大小的官,能拿她奈何?
身着官袍的大理寺官丞禮數周全前來拜見,“失禮了,大理寺寺正曲詠枝參見知府大人。”
王齊戌還記得自己的使命,偷偷支起耳朵聽二人說話,心裡想着這寺正怎麼說也是個排得上号人物,負責具體案件的審理和判決,雖說是五品小官,但她們手裡可是有實權的,重要的案件讨論以及最終決策,她們可都有份兒。閻王好鬥,小鬼難纏,說的就是這些個寺正。
王齊戌心下羨慕,将這位曲寺正由上而下掃描一番,此人相貌堂堂,一臉正氣,風骨清朗,絕對是個人物。
桂鑲玉自己則驚訝的磕巴了。
曲……侯女尊的長女:曲詠枝。大人物哦。
哪怕放在京城一畝三分地裡,世家女子中曲詠枝也是能排得上号的啊,文采武略、相貌氣度、聰明才智都屬于‘别人家的女兒’級别。更何況她弟弟曲詠葉可是堂堂大殿下親自相中的準王夫,大殿下她日後若真成了氣候,得到尊位,那她們曲家豈不是就真真正正成了世家的頭一。
知道自己得罪不起,桂鑲玉不敢再拿架子,笑容滿面的湊過來行禮,“哎呀,竟然是曲寺正,什麼香風将您從京城吹了過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桂鑲玉聽說過曲詠枝,反過來,對方自然也清楚桂鑲玉是個什麼貨色。對于仗着後宮裙帶關系而耀武揚威的窩囊廢,曲詠枝半點笑模樣沒有,但官場這一套客套話還是要說的。她明确表達了自己既然湊巧來到這裡,聽聞竹芒學堂有兇案,便是職責所在,言下之意,就是要直愣愣地插手省府辦案。
桂鑲玉隻能挂着虛假笑容,點頭應允。
三位死者的屍體還存留在學堂冰庫内,既然知府大人點頭同意,曲詠枝轉身就帶着苦主娘上山認屍。一丁點都沒有将桂知府放在眼裡。
桂鑲玉在背後氣得呲牙跺腳也無濟于事。
知府大門門口處,幾位略通刑法斷案的才女學女聚集來此,想必也是才聽聞學堂内慘案不久,想要來探聽一下是否需要她們相助。
高頭大馬上欲揚鞭的曲詠枝眉眼如炬,一眼就相中了最前面的‘展良’,“聽說展才女前些日子摘得永安省試第一名的桂冠,平日讀些什麼書?解惑師娘又是請的哪一家?”
‘展良’不卑不亢地端正行禮,“敢問大人是否此時上山接手竹芒學堂一案?既然大人好奇疑我,何不比上一比?”
“大膽!你是什麼東西,敢與寺正大人這般無禮說話!?”
被厲聲呵斥,‘展才女’卻依舊笑吟吟望着馬上的曲詠枝,身闆挺的筆直。
曲詠枝心中暗贊好風骨。
“也好,既然要比,就公平的比,給才女一匹馬,我們共行上山。”
‘展才女’一揖,“謝大人。”
眼看着幾人奔馳而去,王齊戌也到後院去取馬,被人攔住。
“大人正在氣頭上,你又幹什麼去?”
王齊戌義正言辭,“職責所在,我必當追随。”
那人攔不住她,忍不住叉腰,“搗亂嘛這不是。”
竹芒學堂,乙二學女宿舍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