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内。
衆人圍在桌旁,一邊啃着小食,一邊在地圖上劃拉。
“别說,這香食府的酥雞架子真是百吃不膩。”
沒有正事隻知道吃吃吃的小吏被通判大人狠瞪一眼,低頭羞愧。江根繼續說,“按照朱才女對抛屍路線的判斷,我們依次在畫舫街的橋口處,穿插小巷内,找尋到三張不同大小的布卷,上面皆是精美無差的仿真畫景。程良透露家中實時備着進貨驢車,所以兇手在奸殺禍害程香香後,将他裝入麻袋中,用驢車運出畫舫街,一路到達橋口處。在畫卷的掩飾下,兇手将屍體隐藏在橋下洞口,等待天完全黑下來,再扛着一路穿插小巷,直到進入抛屍院落中。有畫卷的掩蓋,兇手可以大喇喇地将屍體取出,緩緩塞入門内。即使有人恰巧路過,從門縫中看過來,也不會發現一絲一毫的異樣。”
“朱才女,我說得可對?”
朱涵乖巧點頭,“通判大人所言極是,小女剛剛發現或許此處角落也可能存放布卷。”
江根立刻派二人去尋找。
王扣子眼神直勾勾望着地圖,手指不自然地扣着刀鞘,江根注意到她心不在焉,直接問,“你呢,小王,有什麼見解?”
在諸多聰明人面前,王扣子從未有過被點名發言的機會,她立刻坐直身體:“禀告通判大人,在下懷疑抛屍和殺人的應該并非同一人。”
朱涵問:“為何?”
江根也同時問:“為何做此判斷?”
“因為程良要回家睡覺。”王扣子在桌下摸着腰間紙條,答案來自千裡之外的外援,“程良說她是大概醜時左右回家入眠,可抿翠樓的管事姑姑的口供是程良子時不到便已結賬離去,以她醉酒的步伐粗略計算,至多三刻鐘,子時過半就應該進入家門。但那時,畫舫街的夜市還熱鬧着呢,來往的人比白日還要多兩倍。兇手若隻是一個人作案,怎麼能在如此緊湊的時間内殺人抛屍再匆匆跑回來裝作死者與良姐一同入眠呢。所以殺人、抛屍、盯住程良與程良一同入睡的必然不會是一人所為。”
也對哦,程良這種浪蕩小白臉歸家休息時間很難拿捏,說醉就醉,說走就走,萬一行兇抛屍途中被她撞個正着的話,豈不是功虧一篑。
小女子說的有點道理啊,江根捧着下颚思考起來。
朱涵裝困不舒服地揉眼,以此動作掩蓋自己内心的驚訝。為什麼要喚這嫌疑犯良姐啊?
王扣子依舊沉浸在助人破案的喜悅中,似乎沒把這稱呼當一回事,甚至沒發現自己叫錯了。
夜半更深,順天府都不是鐵打的,腦力體力耗盡便都告辭回家歇息。
程良家作為兇案現場自是被封條牢牢封鎖,往日金主程香香的所有體己銀子也被登記封存至順天府縣衙庫房中,她身文分文沒地可落腳,就暫時借住于曲少卿大人府上。
曲詠枝光杆一枝暫未成家,獨住一處精細小院,離大理寺步行隻需半柱香時間,程良倒是沒太多講究,但曲少卿丢不起臉面,還是将人帶回侯府中。
昭晨侯曲敏統共育有兩女一子,都十分的有出息。大女兒曲詠枝現任大理寺右少卿,官居四品,勤勞光正踏實肯幹;二女兒曲詠果外放在南邊布政司也是正四品的都轉鹽雲使,一個心竅藏着八百個心眼子,滑不溜手,嘴裡沒有一句實話。小兒子曲詠葉更是不得了,才貌雙全,溫柔娴淑,去年已然嫁于大殿下為正王夫。
三個孩子各随各父,無一人長相性格與昭晨侯曲敏相似。
曲詠枝喚人将客居收拾妥當,領着程良逛侯府花園,路過偏廳時,曲大人的弟弟,王夫曲詠葉也在場。
曲詠枝看到熟悉的背影:“??葉子你為何在此?”
配金戴玉的曲詠葉,珠翠滿頭、通身氣派,丹鳳眼眨了又眨:“娘咳得厲害,我來侍疾,我搬回侯府三日有餘,姐姐不會才發現我吧。”
曲:“……是我疏忽。”
王夫哼笑一聲,嘲諷開來,“真不知道大理寺招人标準是什麼。”
曲詠枝不善言辭,對上妹妹弟弟基本上隻能躺平任嘲,見她不語,曲詠葉帶着勝利者的微笑離去,“今日有些疲累,我去服侍娘親睡下便也早歇了。”
曲詠枝哪裡管得了他,隻能盡長姐本分柔聲道别,不知為何總覺得弟弟今夜的眼妝魅得很,眼尾跟小勾子似的,刷刷放電。
曲詠枝将程良引到自己屋内喝茶,程良初次來訪自然有啥喝啥,曲詠枝卻突然疑惑地嗯了一聲,“這茶……”
“有毒。”程良直接一口吐到地上。
曲詠枝笑出聲,“倒也不是,這茶是我弟弟親自調配的,他一般寶貝的很,鮮少拿出來待客。”老實講她這位長姐基本上也沒有喝過幾回。
沒毒就行,不懂茶的程良重新捧着茶盞灌上幾大口,“那算是我沾了少卿大人的光。”
“你和我弟弟有私情。”
噗!!!程良口裡的茶盡數全噴了出來。
她一邊咳嗽一邊擺手,“這話萬萬說不得,你弟可是大殿下的王夫。”
這要是被有心人抓到把柄,她全家都得被斬首示衆。
隻可惜曲詠枝早已不是三年前很好糊弄的曲詠枝,她呵呵兩聲,“确實說不得,但做得。良妹妹,你好大的膽子。”
“你如何發現的?”
“第一,我不常帶人回侯府,他看到你在我身旁連正眼都不給一個,很反常。而且,你的容貌恰巧是他最心儀的那種,平日在街上遇到你,都會狗狗祟祟尾随你三條街再找個機會與你搭讪,今晚你站在他面前,他卻連你的名字都沒有問一句,非常反常。最後的最後,你明顯喝過這茶,隻是不知它的珍貴之處。”
程良做作地捂住前額,“突然困了,床鋪鋪好了吧,我這就去睡。”
曲少卿哼了一聲,不理她的惺惺作态,“回來!今夜你跟我同床,我是絕不會給你機會在我眼皮子底下私會王夫的。”
程良乖巧點頭。
第二日清早,順天府與大理寺在畫舫街程宅前碰頭。
曲少卿臉色不愉地拉着程良的手腕,她從未與旁人同睡過一榻,程良睡姿還不怎麼老實,她昨夜連續做了好幾個噩夢都是被程良踹醒的。“你可需要進去看一圈?或許會發現重要線索。”
程良拒絕。
順天府的江通判身後跟着朱才女王扣子等人也抵達,她幾人前後腳抵達,早已将程宅翻來覆去查找幾圈,連牆縫都仔細摸排過,除了發現地磚下藏着的金條外,實在沒什麼收獲。
江根見程良不願進去,也不批判,直接讓朱涵領路一并前行。等人高的麻袋被裝填在驢車上,王扣子駕着驢車順着朱涵指認的抛屍路線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