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藏月台。
清脆鼓點聲中,一個半邊臉上紋滿牡丹花的中年男子手腕牽着一段绯色絲綢巾子,綢巾後面跟着一連串的弱不禁風的女子,皆是體态纖細、貌美如花。
世家公子以曲詠葉為首的小團體皆懶散靠坐在軟墊上,喝着酒,眼中打量着呈上來的‘精美菜肴’。
這世上雖是女子當權,男子俯首,但性别的差距往往比不上階級的差距。
貴族男子隻要不堂皇告知,就可以私下裡在藏月台這些風花雪月之地找一些身弱命窮的貧民女子玩樂戲耍,俗稱:吃葷菜。
曲詠葉不是第一次來,但他眼界頗高,看不上這些小家子氣。
女子,就當如他大姐二姐般,英俊潇灑,頂天立地,心有山河。
他不屑地瞄着眼前這些個塗脂抹粉歪歪扭扭的歪瓜裂棗,看不上就是看不上,羸羸弱弱跟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男的有什麼區别。
他自己不點,不代表其她人不願點,身邊擠滿了女子,被香粉味熏到的曲詠葉歎氣,端着面前的酒壺從軟墊起身。屏風後繞出來一個身影,二人沒看清對方就撞個滿懷,盛滿酒的酒壺應聲而落,酒濺了一身。
“哦,好痛。”
“對不住。”
“哎呀,貴客對不住,她這個腦子不太清楚,冒犯了貴客您。”牡丹男趕忙掐人,“還不快給公子道歉。”
“你沒事吧?”那女子問。
“道歉都不會,”牡丹男不滿,自己擠出八顆牙齒連忙賠笑,“她就是個傻的,公子您千萬不要跟這種賤皮子計較。我讓人立刻送一套新衣服服侍公子換上。”
曲詠葉盯着女子的臉,“她叫什麼?”
牡丹男在歡場内沉浸多年,怎麼會不知道對方什麼意思,立刻将女子推過去,“回公子,她叫紙鸢,剛來不久。”随即扭頭吩咐紙鸢,“快去,領着公子回你房間換一身新裝。”
曲詠葉伸出手,視線一秒也未從女子臉上錯開,紙鸢呆呆地任由他拉住自己,二人在小厮引領下去到花娘廂房。
紙鸢來到廂房後,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很新奇。
曲詠葉擡起胳膊,任由貼身小厮為自己脫衣,“你看什麼,自己的房間不記得嗎?”
紙鸢抱着一個玉瓶來到他身前,也不羞澀作态,“這不是我的房間,我住後院大通鋪。”
小厮噗嗤笑出聲。
曲詠葉也為對方的誠實感到訝異,“怎麼,你不是藏月台的花娘子嗎?”
“我是被收下做糕點的,”紙鸢眨巴眼,“但是因為我吃的比做的還多,她們不願意放我進廚房。”
主仆二人再次笑出聲。
“難不成是因為太能吃才被你娘爹賣進來的嗎?”難得碰到一個如此有趣的,曲詠葉已經想着贖下人,藏在偏院養起來,偶爾逗逗樂。
“我不記得了。”紙鸢将玉瓶放回去,如實道,“老闆說我腦袋後面有個大包,身上沒有任何身份證明,所以他才好心收留了我。”
換好衣衫的曲詠葉朝人揮手,“過來。”
紙鸢乖巧貼過來,曲詠葉将人一把撈入懷中,手指仔細描繪她的面容,“你長得如此貌美,應是家中付出無數财錢心血嬌養長大的,或許你隻是偶遇歹人,短暫失去記憶,你家裡親人應該着急尋你才是。”或許他可以幫着張貼告示,四處尋尋。
紙鸢卻似乎沒什麼所謂,如工筆畫般的精緻眉眼毫無波動,“在這裡很好啊,老闆對我好,給我吃給我穿,小姐妹們也對我很好,每天替我梳頭發,把漂亮簪子借我戴,我每天不需要幹活,還可以吃無窮無盡的糖餅。”
“真是好難得的一個傻子。”曲詠葉越瞧她的樣子越是喜歡,一時沒忍住,低頭吸吮起紙鸢鼓鼓的臉頰。女子白裡透紅的臉上沒有脂粉的香膩味,反倒帶着天生麗質清香,他猶如上瘾般又猛吸另外一邊臉頰。兩邊交替,來回換。若讓侯府衆人看到,會笑世子這動作跟貓奴吸貓沒有兩樣。
“那就跟我一起回府吧,小傻子,我也會給你糖餅吃。”曲詠葉親昵地與紙鸢摩擦摩擦鼻尖,仿佛撿到什麼大寶貝般,心中愉悅的不得了,朝小厮擺手,示意對方去讨要紙鸢的賣身契。幾十兩,幾百兩,對于侯府世子來說不過是零花錢罷了。
可牡丹男這邊卻犯了難,“這……有些不妥,主要是紙鸢的身契不在我這兒。”他為什麼一開始沒有将人放在花娘子的位置上,若論品貌,紙鸢必成頭牌,可難就難辦在,對方什麼來曆他并不知情。
人擡來的時候昏迷不醒,身上到處都是血,衣裳确實是結實好料子,上面除了草和泥就辨不出什麼了。
很明顯是路上遇到事,沒搞定,滾成這般狼狽模樣。
本看在俊俏面龐上救人一命,誰能料到這女子醒來後什麼都不記得,一問三不知。
牡丹男又不舍得放這麼漂亮的傻子出去被外面小癟三禍害,隻能自掏腰包養在藏月台内。
平心而論,侯府世子若是想帶人走,連銀子都不用,直接帶走沒人敢說一句不行。
算來算去,這倒是給曲詠葉省事了。
可從小浸染在權利中心的曲詠葉自然也清楚這未知隐藏的風險有多大,到手邊的美貌小傻子忽然就不那麼香了,萬一是個雷呢。
曲詠葉猶豫起來,思索着該如何安置紙鸢,正當口,有人來訪。
來人戴着遮擋面容的白色紗笠,可腰間的玉佩和鞋面上的東珠還是表明尊貴身份,侯府世子避讓開來,提着嘴角打招呼,“謙哥哥好。”
來人正是丞相府二公子甯謙。
都是世家公子,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但曲詠葉見到甯謙永遠都是能避讓就避讓,所以二人并不算相熟。
甯謙本就性格冷淡,素來與這些愛玩樂的纨绔子弟沒太多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