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通判王停月拎着糕點和果漿在門口來回踱步,她猶豫着,并不知該如何面對門内的人。
停留許久,毫無動靜的門突然打開一條縫,門内的程良對上她的眼睛。
兩個人沉默半響,彼此都浮現出尴尬。
程良眨眼,“你找哪位?”
“走錯了。”王停月轉身就走。
程良沒有挽留。
王停月疾行幾步,突然又折返回來,語調嚴肅地打量,“等等,考生程良,你為何會在這裡?”
“我租住此處,通判大人呢?”
王停月不太信,卻依舊将手上拎着的禮物擡起,“探親。”
江小潑麻利地洗好橘子,端上桌分給大家,之後就老老實實地坐在一旁小闆凳上為他好吃懶做的房客姐姐剝橘子皮。程良隻需要張一張嘴,就能無限制地接受投喂。
無語的江小麻見弟弟已經被訓練出來,也隻能心中感慨男大不中留。
“她們兩個平時就這樣,習慣就好,王師姐你怎麼這麼一大早就來,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王停月不是一個善言辭的人,她隻能實話實說,“我放在花街的線人報告你哥昨夜被贖回來了,就想着探望順便問一下前幾日鬥毆的異狀……你平日幾點出攤,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确實打擾。
但也都不能明說。
“你的爐竈不是有一處凹陷……這麼長時間不顧着。”
弟弟江小潑才想起來這事,立刻起身朝廚房跑去,姐弟二人靠着爐子來制作肉香鹵子面條等,賺錢養家的家夥事,自然不能懈怠。
同桌的三人也立刻起身趕去。
程良撐起桌子,結果剛剛起身就被凳子腿絆一跤狠的,本來手就傷着,這一杵,疼到沒邊。
“哎呀你這個四肢不勤的去了幫倒忙,坐着吧。”江小麻還得返回來扶起她。
嫌棄完對方笨手笨腳的小姑娘轉身朝廚房趕去,餘光中,她看到程良撐在桌子上的手揚起一揮,指間夾着一顆小小黑色藥丸直直地散入王停月杯子中。頃刻間消失,融化于水。
江小麻騰地瞪大眼。
她甚至來不及反應,腳已經跨過門檻離開。
王停月蹲在地上,熱心地幫助江家姐弟修理爐竈,江小麻内心砰砰直跳,完全不敢與這位王師姐對視。心裡重複的都是程良剛剛的詭異動作。
太快,太突然。
她懷疑自己眼花,看錯了。
程良美麗廢物一個,渾身上下除了臉一無是處,王停月年紀輕輕已是順天府通判,而且還奉聖人的旨意全權查找考場死人一案,前途似錦。她倆按理說不應該有什麼仇怨。
王停月拍拍手上的灰塵,“這樣就壘好了,但也隻是暫時的。”
江小麻嘴比腦子快,鞠躬道謝,“謝謝王師姐。”
“别這麼客氣,你娘照拂我那麼多年,我理應看顧你們。”王停月起身,月白色衣衫已經遍布印迹,她卻笑的頗為開心,“我今日下值,便去尋個泥瓦匠來,将這爐竈重新修一遍。這樣你們可以不再那麼辛苦看顧。”
江小麻反應慢了半拍。
還是弟弟甜甜道謝,江小麻才緩神,揉着弟弟的腦袋瓜,心生一計,“小潑你不是平素最喜歡喝果漿,今日王師姐幫你這麼大一個忙,還不趁此機會以漿代酒,敬師姐一杯。”
江小潑點頭,“好!”
他主動地替王停月滿上整杯,與女子幹杯,“謝謝王師姐今日幫我壘爐竈,要是沒有師姐您,我可得被我姐罵慘了。王師姐救小子一命,真不愧是年輕有為、全知全能的順天府通判大人。”
這馬屁拍的。
王停月很是受用,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而後,江家姐弟要忙着裝車出攤,王停月識相離去。
程良端着水盆,洗臉刷牙,剩下的用來澆花。
江小潑端着大盆上車,卻見本是主力的姐姐一動不動,一直在發呆。
“姐,你怎麼了這是?”
“你先搬,我去跟程良囑咐幾句考試的事情。”
江小麻沒有第一時間去找程良,反倒回到自己的屋子内,在床底下翻找自藏錢的百寶箱。
“這是十兩金子,足金的,你拿着趕緊走。房租我也不要了,你現在即刻走。”
程良正在研磨,“你幹嘛?”
“你老實講是不是攤上大事了?”小姑娘上一秒正顔厲色,下一秒眼中含淚,“我就知道,枇杷樓自古就沒有這般容易贖人的先例,這金子本就是我攢着贖回阿兄的,是我欠你的,你不能為了我們家幾口賤命搭上你自己,你趕緊走。”
程良低頭看看墨的濃度,“你想多了,腦補得倒是頗為精彩,要不然以後改行去寫話本子。”
氣得江小麻上前錘她。
“哎哎哎,我這墨條貴得很呐,你可輕點,再濺你一身。”
“你能不能行,生死攸關的大事,你嗚嗚嗚……”小姑娘抱着她肩膀哭泣。
程良将墨條放回原處,輕輕吹了一口氣。
做完正事,她才安慰崩潰的房東,“小麻,其實我是當今聖人,我此次微服私訪就是為了……”
江小麻哭的更兇了,“都這個時間了,你還騙我!你就不能不開玩笑嗎?”
程良被噴了一臉拓沫星子。
宮中禦花園内,王忠帶着一箱子珍異寶石研磨成的畫色顔料來尋景讓,卻隻見到景讓的随侍,沒見到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