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宣治殿内腥風血雨,翰林院裡卻是望雨興歎。
此刻到了下值時分,但雨依舊未停,那仿佛從天際傾瀉而下的水幕,将翰林院衆官員攔在了值房前。
今日來上值時大家都心内惶惶,所以誰又會考慮到帶傘這種小事?所以饒是此刻衆人歸心似箭,卻也隻能止步望雨興歎。
好在沒等太久,掌院學士就從相熟的黃門那弄來了一批舊傘,數量雖不多,可兩三人撐一把也堪堪夠用。
陳今昭與鹿衡玉分到一把,當即就歡天喜地的撐着傘相攜離去。宮中一日音信全無,不知家裡人如何擔心,快些歸家也好安他們的心。
一路冒雨頂風,兩人終于靠着一頂小破傘出了宮門。
找到各自的車馬,簡單約好明早集合地點,再來不及說旁的就各自濕漉漉的鑽進自家的車廂裡打道回府。實在是這一整日的勞心勞力,他們是又累又餓,又冷又乏,隻想趕緊歸家吃口熱飯泡個熱湯,再美美的鑽進暖和被窩睡個好覺,哪裡還提得起精力再想其他?
至于其他,明日再說。
騾車進了永甯胡同,陳家人踮腳站在檐下張望的身影,就遠遠的透過雨幕映入人的眼簾。
長庚駕的騾車都明顯歡快了許多。
未等騾車完全停靠門口,陳家人早就急急圍了過來,待見囫囵完好的陳今昭彎腰掀簾下了車,一家子人都喜極而泣。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陳母撐傘拉着她往府裡快走,自責道:“怪我,一大早也不知瞎忙個什麼,竟忘了收拾把傘給你帶上。快進屋換身幹淨衣裳,喝口姜湯出出寒,暖和暖和身子。”
稚魚小跑跟在身後,打在傘面如鼓點的雨聲都擋不住她雀躍的叽喳聲:“哥,今個姜湯是我熬的喲,親手熬制的呢!娘還瞧不起人,說我隻會添亂還讓我到一邊待着去,我偏不!等會你要好好嘗嘗滋味,是不是比娘做的也差不得什麼。”
陳今昭誇道:“是嘛,那稚魚真的是太厲害了!一會我一定好好嘗嘗稚魚的手藝。”
後頭的小呈安也不甘示弱的大聲說:“爹爹,我今日也幫忙了!我往竈裡添柴火了喲!”
陳今昭也趕緊誇:“小呈安也好厲害,果然是有擔當的大男子漢了。”
小呈安在他娘懷裡挺起了小胸脯。
進屋後先跨過火盆以祛除晦氣,随後被陳母用菖蒲拍掃全身,進一步驅邪除晦,儀式完成後,陳今昭前往裡屋換了身幹爽的衣服。
剛出了屋子,就見稚魚表功般端着滿蕩一海碗姜湯出來,自驕自矜道:“哥,趁熱喝。”
陳今昭直接幹了半碗,幾乎瞬間一股熱辣氣直沖天靈蓋。
“哥,怎樣?”
“嗯……味道醇厚。”
稚魚笑逐顔開,陳母斜過去一眼:“用了小竹簍裡半拉子姜進去,這樣要是滋味不濃,那可就奇了怪了。”
稚魚跺腳:“娘!熬姜湯就是要這樣!”
陳母懶得跟她掰扯,找出幹毛巾,忙着給陳今昭擦着散開的濕漉漉的頭發。
陳今昭拉過噘着嘴的稚魚自又是好一頓誇,誇湯的滋味好,誇湯的驅寒效果好,誇她的心靈手巧,誇她的用心用意。末了,還信誓旦旦的保證,下回還要喝對方熬的姜湯。
陳母瞧着稚魚笑的嘴巴都要咧到耳後根了,不由搖頭失笑。
晚膳雖不及早膳的豐富,可較之從前也高出了幾個層次。
陳母還頗為奢侈的多拿出了兩根燭台點上,不大的廳堂被微弱的燭光充盈的滿室生輝。
外頭雷雨交加,屋内燭火溫馨。
圍坐在飯桌前,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用着飯,稚魚難得見她哥胃口好,忍不住夾了好幾筷子葷菜到陳今昭碗裡。
今日實在是累餓的狠了,晚膳陳今昭就吃得多些,直到一整碗飯下肚,方似想起什麼般下意識摸了摸臉頰。
陳母忙道:“一頓兩頓不礙事,這兩日你公務肯定繁重,不妨多用些飯,也省得身子骨熬不住。”
旁邊的稚魚不明所以,擔憂的問:“是哥的身子不好嗎?”
陳今昭回了神,就笑道:“沒多大事,主要是哥怕用多了飯不克化。”
稚魚這才放了心,想着家中還有些幹山楂片,待用完膳就給她哥沖泡一些。
陳今昭擱了筷,饒是肚中還想再添半碗飯,卻還是克制住了。
她這骨相本就非線條淩厲清晰的那挂,面頰消瘦些還能勉強說是雌雄莫辨之相,但凡稍稍長些肉就會立馬柔和了她面部線條,女态盡顯。
陳今昭深知在這樣尊卑等級分明的朝代,一旦她的身份暴露會導緻何等嚴重後果,所以這些年來她将能做的做到極緻,力求遮掩得天衣無縫,不漏半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