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這孩子就是個果斷的性子,果斷得可謂是沒心沒肺,在見到對方時,他依舊是從前那樣周到熱枕的模樣,不過,卻絕不複當初的心境了……
還好,他并非是個癡兒……可在慶幸此事的片刻後,元集真不由得又開始憂慮,過去他信誓旦旦的人,如今說放下便放下了,那他對自己呢……
若自己不再是他必須的依靠,他是否也會對自己這樣放得下呢?
因被如此疑問緊緊纏住,這一天下來,元集真情緒都有些怪怪的,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和這孩子一般見識,可就是控制不住……
若是嚴加管束必定讓他生厭,但放任了事又擔心他無法無天……就在這樣矛盾心情中,聽到了今晚藥王莊蔣盛耘的請求,這事,并非什麼難事,要是能讓孩子高興,便是答應了又何妨……
既然答應了又何妨,那就遂了他的心意吧,終歸是不能将他拿捏得太死了,否則滅了他的心氣,豈非得不償失。
或許因為如此的想法,此後半月,看在孩子還算聽話的份上,這一日,眼見他打完了一套拳法,方才收招站定,元集真竟主動對他提及此事:“紅兒,之前我們造訪藥王莊,你不是答應過你六師兄什麼事嗎?”
“我斷然沒答應過人家什麼事。”一時摸不準師父的心思,商隽遲隻是擡手擦了擦自己汗津津的額頭,暫且不敢輕舉妄動。
這半月來,自打回了登封山,雖與爹娘同在登封山上,然樞機庫在前半山,而無由壁在後半山,師父帶着他身居無由壁,哪怕僅僅一門之隔,依舊不得允許無法得見。
“是,當面你是沒有答應,卻說要問問師父的意見。”見他如此乖覺,一張小臉紅撲撲的透着純善,元集真臉上有了微笑,“為師的意見便是你可以自行做主,以你和你六師兄的情誼,你自當将這事答應下來。”
“隻怕不能答應啊,師父。”金光萦繞的師父,有着他無法看清的臉色。盡管師父嘴上有意成全他,讓他出去放放風,他卻不敢同意,“再過兩個月便是弟子的生辰,每年也隻有生辰之日,弟子才能得到師父準許與爹娘見一面。弟子才不想為了成全人家的親事,就錯過與爹娘相聚之日。”
“哪耽擱得了這麼久,還有兩個月,你兩個月的功夫都不能将送嫁之事辦成嗎?未免太小看自己了?”他并非是個膽小怕事的性子,如此推脫,倒是古怪。
“萬一節外生枝,沒準就被耽擱了也說不定。”并非是不想承了師父的情,隻是,一旦參與此事,他可不想點到即止。
此事可大可小,若是真由着他的心意去辦,隻怕往後會把師父氣歪了鼻子!
隻當是他在試探自己,元集真便直接替他将事應承了下來:“說讓你去你就去,盡管放手去辦,就是你往常缺乏曆練,沒見過世面,所以才這麼沒有自信。不過是送嫁一事,莫非還能将你難倒不成!”
“即便将我難倒,不是還有師父頂着嗎?”得了師父應允,商隽遲便放寬了心,這下,有得玩了。
他本就是個頑皮的性子,雖然有意放任,卻也不能太過放任。臨出門前,元集真對他提醒道:“藥王莊與不盈谷的聯姻,背後牽扯的是封國與成國的重臣,此事可大可小,切不可草率行事。”
商隽遲随手将門栓抽開,一面推門,一面歡喜地向對面邁開步子:“不過是一樁兒女婚事,人家你情我願就好,我們作為局外人,自然應當把我好分寸,不叫自己為難才是。”
他果然是急着想出門去的,看到他這反應,元集真莞爾一笑:“紅兒,裝傻充愣你真是無師自通的啊……”
其實,師父待他也并非時時刻薄,偶爾也有同他笑語相對的時候,每逢此時,他的心情都是格外愉悅:“徒兒,怎敢妨礙了師父的英明!”
這下任他推開那一門之隔,便是放他提前過去與父母師兄們團圓了。可惜昨晚爹娘已星夜趕赴十盟去商議大事,臨行前特意隔門對他叮囑,讓他好好侍奉師父,待他生辰之日,爹娘自會回來與他相聚。
聽聞十盟乃是由五大家族與五大宗師共同組成:五大家族分布五國,是五國當中各有一家,幾乎皆是與王室有所瓜葛且累世聚斂财富威望的大世家;而五大宗師,則是正道占有三席,邪道占有兩席,個個都是屹立于正邪巅峰号令過江湖上某一個大家大牌的掌門,有着令人拜服又不容置喙的實力與手段。五年前,商隽遲的外公,前任樞機庫掌印便榮幸地受到了邀請,成為了十盟當中的五大宗師之一,之後便杳無音信了。
那時,因為惦念着外公,商隽遲狠狠哭了一晚上,師父勸慰他說,加入十盟乃是武林中人的夙願,如今他外公應邀加盟,那是求仁得仁,他自當替外公高興,哪能一直哭哭啼啼。聽得師父這樣悉心寬慰,商隽遲吓得哪裡敢再哭,若是不知見好就收,惹惱了師父,那還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武林中人人盡皆知,十盟代表了絕對的威信與權力,等閑的小事是不敢驚動十盟的,十盟也從不會主動站出來影響天下大局,沒到真正生靈塗炭的那天,十宗絕不會貿然出手左右天下局勢。此番爹娘奔赴十盟,看來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爹娘不在樞機庫主持大局,大師兄趙葭自然是當仁不讓的承當起了料理樞機庫内大小事務的重任。正當大師兄照例拉扯着幾個留守樞機庫内的師弟們吩咐最近的功課時,那道時常緊閉的厚重大門突然就給推開了,而後就見着自家小師弟異常歡快的蹦跶出來:“大師兄,我回來了!”
“你莫不是又偷跑出來的吧?”在沒弄明白到底他是不是得了雲霄仙人的允許才被放出來前,大師兄不敢冒然相迎,反而對他正色勸告,“你師父是将你看護得嚴謹了一些,但終歸是為了你好,你還記得當初……”
不等他說完,商隽遲搶道:“自然是師父放行我才過來的,你就放心好了。”之前師父不肯,即便是帶他下山出遊,也是走得神不知鬼不覺,才不會讓他從這道門出去,現下得了師父放行,商隽遲真是心情大好,嬉皮笑臉的就朝大師兄奔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