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兩人回到南都,果然各自忙得腳不沾地,但對此感覺最不得勁的人,其實是周尹東。
主要原因是他檐哥凱旋歸來不久,就以業務水平滑坡為由,宣告二人的神算攤兒正式閉門歇業,從此江湖隻剩傳說。
周公子哥雖然向來面上風光,但背後的家教嚴如狗,梁檐這一閉門謝客,讓他錢包瞬間癟了一大半。
“其實我倆這活計,也不怎麼占他精力,什麼營銷、售後都是我,他隻要人來坐一下侃兩句大山就能收錢,順帶還能調劑下咱這兵荒馬亂的校招季不是?”
校内咖啡店,周尹東一張臉皺成抹布,正對着宋過白喋喋不休:“你們從山裡回來得有倆月了吧?課業雖說是沒了,但怎麼都忙得要死,上次咱幾個聚在一起吃飯還是啥時候?聖誕節沒聚、元旦沒聚,馬後面春節...這個還是算了我得回家伺候,總之,這種艱難時刻,沒點樂子和盼頭還怎麼熬!”
“您官老爺不愁去處,但總得體諒下廣大民情吧,就算U大牛,現在外面這慘淡的形勢,有多少人能找到自己完全滿意的出路?”宋過白點開手機相冊,直直舉到周尹東面前。
“...啥玩意兒?”
周尹東眯起眼,這畫面乍一看是一束花....哦不,一把草,十分貼心地用線條繁複的圖紙包紮成束,配上一條顔色樸素到無語的蝴蝶結綁帶——他再湊近細看,那上面隐約露出“xx建築設計院”字樣——敢情這緞帶其實是工牌帶子...?
“看出來沒?這是一束韭菜,新鮮的,剛從地裡出來還滴着水的——前兩天師門一個博士師兄通過答辯順利畢業,大家祝賀他送了這把花,你看看,幹我們這行前途是不是特别綠色護眼?”
周尹東對上他皮笑肉不笑的态度,打了個寒顫:“是啊,這菜長得還挺...挺精神的。”
“哎,等明年輪到我畢業,不知會收到韭花還是韭黃。”宋過白誇張蹙眉,頭疼似的擡手抵住額頭,不再理會他。
周尹東手晃半天不知擱哪合适,隻好盯着眼前的杯墊,心底無限循環播放兩個大字“救命”。
“喲,誰擱這求救呢?我走到門外都被吵死了,”梁檐正巧推門而入,略過周尹東朝宋過白笑道:“東子好玩歸好玩,你也别逗太狠了。”
“檐哥你終于來了!”周尹東老淚縱橫沖上去,抱住他大腿忿忿道:“我看你這業務能力一點沒退化,怎麼面對咱尊貴的廣大客戶就發揮不出來了呢?!”
梁檐擡手把人摘下去,一屁股占了周尹東的位子:“有沒有一種可能,我隻是非常熟悉你腦袋裡的二叉樹是怎麼長的?”
宋過白把一杯冒着熱氣的檸檬紅茶推到他面前:“陳老師怎麼說?”
“沒啥問題。黎姐那剛好有個熟悉的心理咨詢工作室缺人手,人家同意我過去跟班兼實習。”
“什麼?你還要去實習?.....不找工作了?”周尹東O型嘴半天沒合上。
“嗯,我決定了,先實習,以後轉行。”
宋過白晃動手裡的咖啡杯,端詳着杯中淺淺的波紋。
他隻比周尹東早兩天知道梁檐的規劃。
從甘孜回來後,梁檐的“毛病”沒有再嚴重複發過——除了個别幾次,這人會突然尋到他面前,不由分說把人撸到懷裡一陣狂吸,外加五分鐘起步的高強度蹭蹭親親。
雖然宋過白私心對當一隻貓其實挺受用,但不得不承認,當吸貓的頻率越來越低,意味着某人終于靠着他這個“錨”找到了可以安心停泊的原點。
當身後有了港灣,便不會再懼怕面前陌生的洋流。
這不算是一條好走的路,宋過白可以想見他說服梁成樟同意花了多少力氣——培訓、認證、督導、個案咨詢,不僅是經濟成本,還有顯而易見的時間成本。
但方向既然已定,他絲毫不介意陪他在新的領域重新出發,隻不過——
耳畔,周尹東仍在锲而不舍地追問細節,聲音漸漸遠去,他偏頭看向窗外。
在南都,就算到1月末,路邊的草木仍留有綠意;但他決定以後要去的城市,此時的行道樹恐怕已經秃了枝丫。
等回過神,一扭頭,發現兩個人四隻眼睛正無比認真地盯着他。
“....怎麼了?”
“還怎麼了,你忍心就這麼放檐哥走?沒聽他說嗎他要離開南都了!聽我一句勸,異地戀可一點不好玩!”周尹東不知道腦補了什麼,眼瞅着宋過白,很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談戀愛又不是人生的全部,能像你和方凜繼續待在一個地方,除了努力,運氣也很重要,我沒什麼好抱怨的。”宋過白垂眸去吹咖啡的熱氣,眉眼氤氲在朦胧中,語氣清淡,“再說了,他我一百個放心,畢竟不管距離多遠,我家的院牆都牢靠得很,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挖?”
拜托了,這份心底竭力去忽略的寂寞,可不要被某隻狗鼻子嗅到。
梁檐聽聞兩手一攤:“你看,我就說吧。理性行為人,微觀經濟學第一課。”
宋過白暗松一口氣。
周尹東目光在倆人之間來回轉了好幾圈,最終洩氣般向後癱倒:“你們....真的牛逼,嫂子你這胸襟太寬廣了,我特麼站上去一眼望不到邊。”
“而且檐哥是拿你當幌子才說服他爹接受現實的,這你居然也能忍,真的,小弟我佩服。”
“...你說什麼?什麼幌子?”
“啊他沒和你坦白嗎?害,我以為他被他爹提溜完當天晚上就告訴你了呢,”周尹東眉頭一挑,壓低聲音道,“那天我在場,親耳看見,啊不,聽見檐哥對他爹說——”
“這位親愛的朋友,我人還在呢?”
周尹東脖頸一涼,當即飛速吼道:“他說‘你媳婦早就決定了畢業幹這行,你把他哄開心了人家以後願意回來繼承咱家業,這不比賭上公司的前途非要掰頭我來得舒坦多了?”
宋過白:“.....”
周尹東嗓門實在太大,周圍好奇的目光聚光燈一樣射過來。
卡座瞬間成了一畝蓬勃的瓜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