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解毒的頭天晚上,程念焦慮到幾乎沒合眼。
說不怕是假,為了讓其他人不那麼擔心而已,隻有她自己知道那種猶如挫骨重生的痛苦是怎樣一種度日如年生不如死的折磨,她甚至恨陸知涯為什麼要去救她,不如死在那個陰暗的牢籠裡好。
可是隻要熬過來,她又舍不得死了。外面陽光燦爛,新長開的樹葉在陽光中嫩綠鮮活。溫暖的風帶着有些清苦的香味吹進屋子裡來,除開身體不舒服,這就是她夢寐的逍遙生活。
陸知涯日夜守在她旁邊,第一次解毒的那個夜裡,他就愣愣地坐着,還時不時探探她的鼻息,她本來睡得就不踏實,被這麼折騰得哭笑不得,要不是實在沒力氣,她恨不能跳起來打他一頓。
門開了,陸知涯跟着言諱進來,程念視死如歸一般深吸了口氣。
這次的感覺跟上次不同,她覺得身體裡無數細如牛毛的針穿過骨肉刺穿皮膚,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疼。她像躺在針闆上,陸知涯替她擦汗,任他動作再輕,手巾觸及的皮膚都像是被牛毛針裡外夾攻。她的牙都快咬碎了,雙手緊緊拽着身下的被褥,呼吸都覺得困難。
疼痛停留在皮膚上,像要把肉身和靈魂生生剝開一般。她眼前發黑,神志都有些渙散了。或者這一關熬不過去,就這樣死了?她心裡一股怨憤,下定決心做鬼也不放過甯王。
這一輪治療做下來,言諱出的汗比程念也差不了多少。程念疼暈過去,身體不自覺的痙攣表明一切還沒有告一段落。這次藥效好像有些猛,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關注病勢的變化。
直到程念平靜下來,他才癱坐在椅子上,就着衣袖擦去一額頭的汗,有氣無力道:“好了,這第二關也算過了。”
陸知涯有了上次的經驗,聽他如此說,心裡一塊大石落了地,也長長地松了口氣。
李娴和賀雲洲等在外面,看言諱腳步虛浮地扶着門框出來,忙過去扶他在回廊上坐下,等他緩了一陣才問裡面情況。
“我承認心急了些,這次藥下得有些猛。”言諱輕咳了兩聲,“不過看情況,以後隻需要用些普通的解毒藥,慢慢調理就好了。”
“太好了。”李娴跟賀雲洲對視一眼。
“我先去躺會兒,累死了。”言諱搖搖晃晃起身來,滿意忙過來扶了他回去休息。
李娴正想進去看看,被賀雲洲一把拉住:“晚些再去,讓陸知涯跟她呆會兒。”
言諱到第二天早上才出現,他先去替程念診了脈,才晃到前院來,見賀雲洲和李娴正在看滿意清理花圃中的雜草,正準備過去,卻見師父突然出現在門口。
卓堪頭發已經花白,但身形依舊挺拔魁梧,加上平日裡不苟言笑,更添威嚴之氣。
言諱過去,老老實實地叫了聲師父。滿意也放下手裡的活,跑過去叫師公。
卓堪嗯了一聲,盯着賀雲洲道:“你也在,可是舊疾又犯了?”
“正是,已經養好了。”賀雲洲答道。
卓堪看了李娴一眼,賀雲洲忙介紹:“這是我朋友,李娴。”
“前輩好。”李娴行禮。
“既然是雲洲的朋友,也不必拘束。”卓堪點點頭,“言諱,跟我說說這些日子在家做了什麼?”
“師父,我老老實實在家,好好鑽研醫書,沒做出格之事。”言諱笑道。
“是嗎?”卓堪冷笑道,“門口機關陣型變化過,而且外圍有人鬼鬼祟祟的,是怎麼回事?”
“師叔,那是甯王派來追殺陸知涯和程念的殺手。”賀雲洲解釋道。
“哦?他們也在,倒是難得。”卓堪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人呢?”
“程念受了傷,在後院修養。陸知涯陪着她。”言諱忽然支支吾吾。
“受傷了?”卓堪頓時收了笑容,皺眉道,“快帶我去看看。”
卓堪拔腿就走,言諱欲言又止想攔也沒攔住,隻能跟在後面一道過去。
陸知涯見卓堪來了,忙起身來見禮。卓堪見他面色疲憊,眼眶下一片青色,便知是為了照料程念沒有好好休息。于是拍了拍他的肩,過去看程念的情況。
程念依舊昏睡未醒,除開氣息還有些微弱,并無異常。
卓堪替她診完脈,隻起身對言諱道:“你跟我來。”
陸知涯一臉疑惑,以為程念病情有何不妥,也跟着他們去了。
卓堪在前面走,一路進了供着藥王畫像的香室。
“跪下!”卓堪厲聲道。
言諱也不說話,老老實實跪在畫像的香案前。
“前輩,這是怎麼了?”陸知涯問道。
“不關你的事。”卓堪看了他一眼,回頭問言諱,“還跟我說沒做出格的事?”
“徒兒知錯了。”言諱小聲道。
“知錯?未必吧。”卓堪冷哼一聲,“你拜師頭一天,我便告訴過你,讓你學毒,不是讓你用,是為了讓你明白毒藥的原理,之後能解毒救人。用毒是本門大忌,你可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