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王離開洛州之前,又請賀雲洲去思園。這次談話的主題轉移到李娴身上。不過說李娴的身份既然是罪臣之後,要留心提防,而且不可走得太近。若是皇帝知道此事,怕是要懷疑之前他送李娴去京城的動機。
賀雲洲恭順謙和地一一稱是,态度讓甯王很是滿意。
天色将晚,一場筵席才盡歡而散,賀雲洲兜了個大圈子,又繞回來,縱身一躍,隐匿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榕樹上,靜靜盯着門口的動靜。
沒過多久,隻見兩輛馬車停到門口,黑漆大門打開,尚榮領頭,帶人擡出四個大木箱,分别放在兩輛車上。車夫用繩子将木箱捆紮結實,尚榮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才揮手讓馬車走。
賀雲洲遠遠跟在馬車後面,兩輛車一同到了北城一家貨棧外,想是裡面有人等着接應,快到門口大門便開了,開門的人示意馬車快些進去,警惕地觀察後面,發現沒有尾巴,才飛快地關上門。
此時城門已閉,暫時出不了城。賀雲洲回了船上,跟李娴聊起甯王談話的内容。
“雖說他有意挑撥,但不得不承認也有些道理,比如陛下那裡,會不會真如他所說,會對你起了芥蒂?”李娴道。
“你知道去京城時,我讓程念給秦離憂帶了一封信吧?”賀雲洲笑道。
李娴點點頭。
“信封裡是兩封信,一封給秦離憂,一封讓他轉呈陛下。”賀雲洲道,“信裡我寫明了你是女扮男裝,并且很有可能是李繼将軍的女兒,你的去留全看他的意思。”
李娴恍然:“難怪秦離憂防我跟防賊似的,哪怕值房就在城門邊,也不讓我獨自進出,連腰牌都不給我。”
“他是防着你,也防着宮裡的人。不留神一個疏漏,你不是差點折在裕貴妃宮裡。”賀雲洲笑道,“你也别怪他,秦離憂就是這麼個性子,職責所在。”
“怪他倒不至于。你那封信倒是有些冒險,若陛下眼裡揉不進沙子,将我拖出去斬了,可怎麼好?”李娴問道。
“敢做,必然就有七八分把握。你也不是那種膽大妄為的人,當然在思園的時候除外,陛下知道有秦離憂盯得緊,諒你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何況他也早已疑心甯王有不臣之心,更想知道當年究竟京中與邊關有什麼樣盤根錯節的關系。若不趁現在天下太平,查明之後清理幹淨,若将來朝局稍有動蕩,難保那些有異心之人不會蠢蠢欲動。再說旁人要對你下手,必然将秦離憂牽扯進來,鬧到陛下面前,他心裡有數,起碼能保住你的性命。”
“甯王怕是沒想到你如此膽大包天,早就跟陛下坦白了。”李娴笑道。
“我也沒想到他如此大膽。”賀雲洲道,“上元失竊的宮燈如今倒是有了下落。”
“在洛州?”李娴瞪大眼睛。
“思園戒備森嚴,不但為了甯王,也為了那宮燈。”賀雲洲笑道,“我猜明日一早,宮燈會被送去其他地方。”
“又要藏去哪裡?”李娴問道。
“我猜是送給賀蘭部,他要拉攏賀蘭部,事成之前總要表示一下誠意。”賀雲洲笑道,“不如我們一路跟去看個究竟?”
李娴聞言來了精神,整日呆在船上無所事事,她早已覺得煩悶。“那要不要去跟雲绡和颦娘打個招呼?”
“我們走後,她們自然會知道消息。甯王還在城裡,盡量不要聯系的好。”賀雲洲道。
夏日裡趕路的人都想趁一早天氣涼爽上路,所以天邊剛魚肚白,城門口已經有不少人等着開門。
既然不再隐藏行蹤,賀雲洲和李娴也不用改裝隐藏身份,他們牽了馬,混在人群中。
運貨的馬車停在城牆邊,與人群分開,車夫正在檢查繩索是否捆紮穩當,馬有沒有什麼異常。
“哪輛車是運貨的?”李娴張望了一圈,小聲問道。
“都不是。”賀雲洲氣定神閑。
“是不是往其他門去了?”李娴擔憂道。
“不會。”賀雲洲搭着她的肩膀,“他老人家已經把這兒當他的天下,既然往北去,何苦還去其他門繞路。無非就是晚些出門罷了,我們去官道上等着。”
出城三十餘裡,路邊一片樹林,旁邊支着棚子有一個茶攤。天氣炎熱,路人都願意坐下來歇歇腳,所以茶攤生意十分紅火。
茶攤除開茶水,還賣些烤餅之類充饑的面食。賀雲洲和李娴挑了個靠裡不顯眼的桌子坐下,要了一壺茶兩個餅,慢條斯理地邊吃邊等着。
時近正午,茶棚裡已經沒有空桌可坐,不少人就近坐在樹下歇息。一隊馬車遠遠而來,把頭騎馬先一步到達,環視周圍環境,指揮着後面的車停在茶棚對面的樹林邊。
把頭跳下馬,大步往茶棚走來,大聲對老闆道:“二十個餅,給對面車夫,我要一壺茶,兩個餅一盤牛肉!”
說完,自己看了一眼棚裡的桌子,大喇喇走到賀雲洲這桌坐下,毫不客氣地說了聲:“拼個桌。”
賀雲洲并不介意,笑着說:“兄台随意。”
那把頭身形魁梧,面色古銅,眉眼間帶着兇相。見賀雲洲十分和氣,既不生氣也不害怕,把頭臉色微微有些緩和,随意拱了拱手:“多謝。”
“出門在外,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兄台不必客氣。”賀雲洲緩緩道。
“二位這是去哪裡?”把頭閑着無事,随意問道。
“河州。”賀雲洲波瀾不驚地笑道。
一旁的李娴心中一驚,從這條路去的地方多了,随意編一個也沒人去查,賀雲洲倒好,據實相告。
把頭一愣,詫異道:“此時去河州,是有什麼要事?”
“沒什麼大事,不過去看看西北風情而已。”賀雲洲道。
把頭冷笑一聲:“那邊有什麼風情,風沙一起,昏天黑地的。”
“兄台這是往哪裡去?”賀雲洲問道。
“河州。”把頭開門見山。
一般情況下,這種富家公子出門,若身邊沒呼奴喚婢,多半是偷偷溜出來的。遇上他們這樣的隊伍,若願意給些錢,那一路上安全算是有了保障,一般的山匪盜賊不敢造次。
“倒是巧了。”賀雲洲微微一笑,“有緣與兄台河州再見。”
他起身拱了拱手,手裡放下一塊銀子,對老闆道:“這位兄台的賬我一并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