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外的梧桐枝繁葉茂,遮擋住刺眼的陽光,在院子裡投下一片陰涼。隐匿在枝葉間的蟬鳴叫不已,倒顯得院子裡格外清淨。
宋茗叫人送了茶水來,自己退到門外。
姚若廉本就口幹舌燥,端了茶碗大大喝了一口,那褐紅色的茶水入口清苦,他勉強吞下去,片刻之後滿口回甘,瞬間覺得神清氣爽。
“好茶!”姚若廉由衷歎道。
“這茶清熱解暑,隻是味道特别,怕大人喝不習慣。”秦離憂笑道。
“剛入口的味道确實出乎意料。”姚若廉笑道。
風過樹梢,光影在門口的地上搖曳,秦裡憂沒說話,隻翻閱着桌上的卷宗。姚若廉本來想等着他先挑起話頭,眼下倒覺得自己被晾在半山腰,上下不得。
“宮燈案調查進展緩慢,最近也是心火旺。”姚若廉橫了心。
“陛下關注案情,也希望盡快有個結果。大人若需要幫忙,盡管吩咐。”秦離憂擡頭道。
“那便先謝過,我也是心有餘力不足。”姚若廉欣喜道,“若秦大人明日有空,我整理好相關的線索過來跟大人讨教?”
“明日我休沐,不如去我家,那邊離衙門也近,且進出方便。”秦離憂道。
“那我先回去整理卷宗。”姚若廉起身拱了拱手,剛走出兩步又轉回身将杯裡的茶水喝完,才出門去。
宋茗看着他出了月亮門,才進屋對秦離憂笑道:“我看這位姚大人出門時一團喜氣。”
“喜怒如此形于色,看來他的壓力确實很大啊。”秦離憂意味深長道。
“如今把你牽扯進去,他就算破不了案,也把陛下給的壓力分擔出來了不少。”宋茗笑道。
“但願分擔了壓力能讓他暫時安分些。”秦離憂冷笑道。
“大人的意思……”宋茗皺了眉。
“是或不是,都還是揣測。最好不是。”秦離憂收了笑容。
賀雲洲和李娴再到河州時,正是一年中最熱的天氣。沒了南方的綠樹成蔭,河州的街市炎熱又幹燥,發燙的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塵土味,吸進鼻子裡有些火辣辣的。
與上次不同,他們在城裡轉了一大圈,沒有發現任何關于喬逸的線索,隻能先找一個客棧住下。
賀雲洲大概準備将自己富家纨绔的身份坐實,挑了城裡最豪華的一家,老闆是個中年的波斯女人,豐腴的身材裹在華麗的桃紅色紗裙裡,烏黑卷曲的長發被姜黃色頭巾攏着,頭巾上點綴着各色寶石,陽光下熠熠生輝。
李娴之前來河州也見過西域那邊來的女子,雖然也穿着各種顔色鮮豔的紗裙,卻沒有如此豪華的裝飾。想來這老闆在此地開客棧掙了不少錢。
老闆眼波流轉地上下打量着賀雲洲,慢聲細氣用不流利的漢話介紹她自己和這個客棧。
她叫吉薩,十三歲就被自己族人騙來此地,因為生了病,那些人覺得她累贅,便将她扔在偏僻的旅店,萬幸店主老夫婦搭救,她為了報恩,便留下在旅店裡做雜活。
後來旅店在她打理下生意越來越好,她便盤下這個地方,開了客棧。
見賀雲洲和李娴聽得津津有味,并且适時露出贊許的神色,吉薩更高興,帶他們去了二樓上拐角處的客房。
“這裡南北朝向,不用曬太陽。”她推開門。
“多謝。”賀雲洲拿出一塊碎銀放在她手裡,“我們一路過來,未曾飲食,可否勞煩老闆送些吃的來?”
“沒問題。”吉薩收手便掂出銀子的分量,如此俊美又大方的年輕公子,倒是有些時日沒見過了。
不多時,夥計送來滿滿一托盤食物,薄餅烤肉和幾種瓜果。
賀雲洲在外面雖然戴着寬沿帽,卻依然被陽光刺眼,頭暈眼花。隻吃了塊蜜瓜,倒覺得十分消暑。
他看着李娴拿薄餅卷了烤肉,大口大口吃得正香,笑道:“你怎麼如此好養活?”
“不吃就得挨餓。”李娴抹了抹嘴角,“以前跟着馬隊,不方便進城,隻能在城外搭帳篷住。有一口熱食已經謝天謝地了,馬隊裡其他人可不會因為我是小孩兒讓着我,所以吃東西全靠自己。”
她看着手裡剩下的一半餅,歎了口氣:“夜裡遠遠看着城裡燈火通明,我就在想,什麼時候能不用住在帳篷裡,吃東西的時候不擔心有沙子,半夜睡覺也不擔心起風了會被沙堆埋掉。”
“如今不是都實現了?”賀雲洲笑道。
“這倒是。”李娴還是愁眉不展,“隻是不知道喬叔叔在哪裡,他若在此地,我們逛這半天,也該遇着了吧?”
“别着急,太陽落山了我再出去看看。”賀雲洲替她拿了片西瓜,“吃完飯先好好休息,不用擔心。”
日影西斜,街市上重新熱鬧起來。賀雲洲出門,李娴推開镂空花窗想看看他往哪個方向去,卻發現被樓下一張展開的篷布擋住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