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才顯露出來的小女兒情态忽然收拾得幹幹淨淨,隻恭敬地與太子應答。
賀雲洲也不多話,隻靜靜垂眼立在一旁。
雖然氣氛有些冷,但太子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有些生硬地沒話找話。安瑤隻覺得自己臉都僵了,偷偷瞄一眼賀雲洲,他還是雲淡風輕的樣子。正盤算着這太子賴着不走的目的是什麼,遠遠看見恒王來了,心中一喜。
“你這是去哪裡了?”太子問道。
“安喬摔了一跤,磕破了膝蓋,我帶他去包紮,現下已經無礙了。”恒王道。
他眼神掃過賀雲洲,轉向安瑤道:“剛才我過來的路上遇到南圖,說母妃正找你。”
安瑤會意,行禮道:“那我先去了。”
“沒想到公子還跟安瑤如此投緣。”太子笑道。
賀雲洲恭敬道:“太子過獎,不過偶然遇見,與公主閑聊幾句而已。”
太子揉揉額頭:“剛才酒喝急了些,有點頭暈。”
他一擡手,不遠處侍立的内侍忙過來扶了他。
“安行,你陪雲洲逛逛,我先告辭了。”太子道。
恒王應了,見太子走遠,才對賀雲洲笑道:“本以為離席之後能與公子暢談一番,不想生出這許多枝節。”
“我在京中還會呆些日子,殿下得空再叙不遲。”賀雲洲溫和又謙遜。
“公子下榻何處?”恒王問道,“館驿中并沒有上報。”
“我自在慣了,住在館驿中反而覺得拘束。就住在紫雲客棧裡。”賀雲洲笑道。
安瑤坐在廣夕台上,隻能遠遠地望着拱橋上筆直修長的身形剪影。剛才那幾句話,在心裡反複回味着,想着他精緻若工筆描繪的臉上帶着的淡淡傷感,就覺得月色都清冷了許多。
她一夜沒睡好,閉上眼不是清冷月色下的身影,就是冬日裡白雪中那一抹煙粉色。屋子裡的窗半開着,看着照在青磚上那一片月光,她禁不住彎起嘴角。
謙謙君子,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散朝後,恒王順便過來陪母妃用午膳,這是他們的習慣,八月十五是宮宴,十六是寶熏殿裡小團圓。
裕貴妃替兒子夾了塊魚,“賀蘭部突然多這麼個大公子,不知道世子可會覺得是個威脅。”
“大概賀雲洲也想到了這一層,才沒在沙都呆着。”恒王道,“世子根基穩固,賀雲洲就算有心也是無力,何必自讨苦吃。”
“皇兄可想過把他留在京城?當做質子也好啊。”安瑤忽然開口道。
恒王一怔,隻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有道理是一層,怎麼能把他留住?”裕貴妃笑道,“沒道理硬留下,弄不好倒讓人家誤會。”
安瑤将差點脫口而出的話硬生生咽回去,隻默默夾了菜,隻放在碗裡撥弄。
恒王想起過年時偶遇賀雲洲之後的情景,猜出幾分安瑤的心思,還沒來得及岔開話題,隻見安瑤忽然擡頭道:“若是他在京中成家,不是就順理成章留下了?”
“為了顯得鄭重又有誠意,需要選一個身份高貴的女子……”
知女莫若母,裕貴妃察覺到女兒鎮靜的外表下隐藏着不安分的念頭。
“此事需得你父皇做主,用不着我們操心。”裕貴妃想盡快了結這個話題。
“母妃之前不是想讓我嫁給賀蘭世子嗎,隻不過舍不得讓我遠嫁,才打消這個念頭。如今人就在京中,女兒又心悅于他,兩全其美,請母妃成全。”安瑤放下筷子,起身行禮道。
裕貴妃正要發作,卻被恒王按住。他招招手,讓其他人都退出去。
青缇跨出門檻,順手帶上門。屋裡一片安靜。
“安瑤,這不是一廂情願就能成的事,你不要沖動。”恒王沉下聲音道。
“皇兄怎知他不會心悅于我?”安瑤不服氣,“再說他在賀蘭部不過有個名頭而已,若有了嶽家做靠山,今後不管是在何處,都會過得松快些。”
“賀雲洲就算不去賀蘭部認親,也不會被人拿捏,你可知道?”恒王皺眉道。
“既然如此,那不是對兩方都有助益,豈不是皆大歡喜?”安瑤繼續道。
“不行!”裕貴妃打斷了她的話,“你皇兄說得對,趁早打消了了這個念頭!”
“那你們去問問他,若他說不願娶我,我便死了這條心!”安瑤倔脾氣上來,有些不管不顧的意思。
恒王倒真的不敢去問了。他心裡沒底,賀雲洲心思深沉,分不清他的話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若他将親事作為籌碼,那就是把安瑤推進火坑。
眼下先穩住安瑤,莫把事情鬧大的好。
“此事不許聲張,等我問清楚了再說。你是公主,要顧忌自己的名聲。”恒王沉着臉。
“皇兄不許騙我。”安瑤道。
“你放心,他如何說,我一字不差轉述給你。”恒王轉頭看向裕貴妃,她一臉愁容,卻也無計可施,隻能安慰道,“母妃放心,安瑤是識大體的,此事到我問清前不要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