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鵲回到陸府時,桑榆心正立在院落裡指揮下人準備禮物。
她與陸世林平日裡頗為節儉,此時不知要見誰,竟準備下這麼厚的禮,陸清鵲着實新奇。
她随手拿起了一個檀木盒子,打開後一股淡淡木質香飄出,她放在眼前端詳一陣兒,裡面是一顆合浦明珠。
若說哪裡的珍珠明亮珍貴,那便非合浦莫屬。那裡盛産珍珠不僅光澤動人顔色各異,個頭也大,圓潤飽滿,無論是做首飾還是挂飾,送人或是自用,都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而它唯一的缺點,便是過于昂貴。
這一顆還是陛下賞賜叔父得來的,否則以他一年的俸祿,也買不了幾顆。
她拇指食指小心地捏起來珍珠,舉到面前,珠子在日光下散發着瑩瑩光澤,粉紅淡黃,明澤奇彩,圓潤飽滿,頗為好看。她問桑榆心,“叔母,這珍珠是陛下賜給叔父的,如此珍貴,你們這是要送給誰?”
桑榆心笑道,“還能有誰?三皇子前些時日救了你,我們明日便要去他府上正式拜訪感謝一番,這幾個禮物都是備好贈予他的。”
陸清鵲臉色微變了變,将手裡的珍珠重新放進盒子裡,嗔道,“叔母,您将這珠子送予他,倒還不如送給我。再者說,都已經有這麼多禮物了,他還缺這一個麼?”
她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送禮物上門感謝是人之常情,可她舍不得将這麼大一顆珍珠送給他人。
還記得這是叔父明查貪官污吏有功,陛下賞賜給他的物事之一,當着群臣的面,那是何等的風光。
叔父每每看到這珠子,總會拿出來把玩一番再放回去,曾經他還半開玩笑地說以後要送給她作為嫁妝。
這下可好,嫁妝影子還未見,就先送給了他。
這珠子價值極高,送人也頗有面子,但畢竟是陛下賞的東西,再轉手送他人總有些不舍,更遑論是他!
陸清鵲心中忿忿不平,他救了她,她心中感激萬分,也願答應他提出的要求。不過一碼歸一碼,他已不知道占了她多少便宜,戲耍她多次,為何還要将這麼貴重禮物拿來送給他?
若送了他,她心中始終不滿
可如果不送,那該拿什麼代替呢?
陸清鵲心思轉了轉,忽然想到自己以前還珍藏過不少繡品,那是她尚在鄉下時做的女紅,參照的是母親生前手筆。
母親雖是鄉下女子,但因着從小學女紅,做出來的繡品樣式新奇獨特,顔色秀麗,品質極高,遠近聞名。
總有一些人打聽着上門,專門要買母親的繡品,其中甚至不乏達官貴人。
可繡娘做出一件女紅費時費力費眼睛,品質高的繡品價錢一般都昂貴得很。
母親不舍得将自己辛苦做出的繡品輕易賣出去,隻偶爾家中日子緊張才賣出一兩件,大部分的繡品都被她珍藏在了箱子底。
她過世後,陸清鵲學着她的樣子,也做了不少女紅。樣子比起母親做的稍稍差一些,可若是不仔細對比查看,也是看不出的。
她做的繡品,價值比不上合浦珍珠,可也算是上品了。
她起了心思,來到桑榆心身旁,一把摟住她的胳膊親昵地搖晃,“叔母,您辛苦了,換我來看着吧。”
桑榆心的心思玲珑,絕非愚鈍之人,畢竟說起來她也算出身官門,有些事看得很清楚。
聽了清鵲方才的話,她便知道陸清鵲不想将珍珠送出去,便故意道,“辛苦也是值得的,待整理清點好了禮物,明日上午我們便一同去三皇子府上拜訪。”
陸清鵲嘻嘻笑了一笑,“叔母,我忽然想到一事,我還珍藏了不少繡品。您也見過的……不如,我将這幾樣繡品連同您準備的禮物一道送給三皇子,可好?”
桑榆心笑,“那當然是好,不過……方才某人還說着舍不得将珍珠送他人,轉頭就要将繡品一同送出去,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陸清鵲歎氣,道,“什麼都瞞不過您,叔母,實不相瞞,我看中這顆珍珠了,想要那繡品來換,您說可好?”
桑榆心不想叫她失落,她們始終是家人,不管現在還是将來,都是彼此的依靠。
她看向她,目光含着溫柔,清鵲沐浴在陽光下,聘聘袅袅,少女初長成,美好而溫情。
她莫名想起了自己未曾見過幾面的大伯嫂子,他們是不幸的,早早離世不曾體會世間諸多美好,他們又是幸運的,擁有這樣一個聰慧堅韌勇敢的女兒。
而自己足夠幸運,遇到一個好夫君,又撿到了一顆明珠。
她心底一直是拿清鵲當做女兒看待的。
她暗自歎口氣,忍住心底翻湧上來的傷感。
記憶裡那對樸實無華卻赤誠真摯的夫婦逐漸模糊,他們的影響卻越來越清晰。
清鵲正是随了他們好的一方面,可小女嬌憨,也可英姿飒爽。可閨閣女紅,也可朝堂谏言。
能柔能剛,能曲能伸。若是男子,定會成就大事。
桑榆心撫上陸清鵲臉頰,指尖輕觸間,陸清鵲眼眸微動。
桑榆心溫柔笑道,“好,阿鵲不想送,我們便不送,可好?待日後啊,叔母找人将珍珠做成簪子或是吊墜——無論什麼都好,作為你的嫁妝,帶到婆家。不過你說的那幾樣繡品,可得說話算話。”
陸清鵲可不願早早成家,她尚有很多事想做還未做,成了家繁雜事務增多,便是想做也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