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淵哪裡會在意這個?他更靠近了她些,眉眼疏朗,眼神深邃,直直盯着她。他身上淡淡的冷香萦繞在二人周身,陸清鵲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
顧景淵又問了一遍,“清鵲也是這般想的嗎?”
見他不依不饒如同無賴一般,陸清鵲也沒什麼好心情與他溫聲細語地說,冷淡道,“我不是。”
“哦?”
顧景淵換來了興趣,他垂眸看她,神色晦暗,“你是怎麼想的?”
陸清鵲巧笑嫣然,一派輕松自在道,“自然是想先将三皇子您捆綁起來,打上個三天三夜,最後将您扔給那些個女子。她們不是整日整夜想見您麼?如此甚好,正随了她們願。”
聽了這話,顧景淵明顯愣了愣,但臉上并無怒色,甚至頗有些受用。他低聲笑了笑,“此話可不許當着外面人說起,待到你心願了結。我自會任由你捆綁,任由你處置。不過——那要在你床榻上。”
說這話時,顧景淵神情認真,語氣平淡,看起來正經自然。誰能想到他最後會說出“在你床榻上”這樣一句驚世駭俗的話!
人前高雅芝蘭玉樹的三皇子,陸清鵲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一番香豔場景。
她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隻皺眉看着他,神色無辜而動人。
顧景淵心裡動了動,忍住了想要低頭吻下去的沖動,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在我床榻上也可以。”
陸清鵲回了回神,這厮顯然是在言語上占她便宜,她當然不會饒過他。
遂冷笑兩聲,“人人稱贊的三皇子,高山白雪芝蘭玉樹,私下出口竟是如此腌臜,我今日也是見識了。”
本以為這話會叫顧景淵難堪,誰料他臉皮厚如城牆,刀槍難入,絲毫未觸及他臉面。
他亦笑着回她,“難道不是清鵲先說些下流話激我的麼?我為何不能反擊?”
很好,很好。
陸清鵲無言瞧着他,忽然覺得兩人這般來回鬥嘴像是孩童一樣,沒甚意思,便不再開口,身體靠在座上閉目養神。
看出了陸清鵲的心思,顧景淵也住了嘴,籠住袖子,端坐一旁,不知在想些什麼。
馬車内空氣暖暖,氣氛卻不見融洽,兩人之間暗流湧動,各自為營,不可捉摸。
終于到了宮城,馬車緩緩停下。小荷掀開門簾進來,先是看了眼顧景淵,神色恭敬,道了聲,“三皇子,宮門到了。”
而後才去攙扶陸清鵲。
顧景淵動作麻利,一言未發,先于陸清鵲下了車。
陸清鵲本以為他會先行一步,誰承想剛踏出車内,擡眼就看到他颀長高大的身子站立在一旁,手臂微微伸開,一副要接她下馬車的樣子。
陸清鵲心念一動,挪動腳步,從離他遠一些的地方下了車,顧景淵想去扶卻是扶了空,一瞬間動作有些停滞。
不知他是什麼神情,陸清鵲無甚心思去看,腳一落地便向着宮内走去。
顧景淵站定在原地,看着陸清鵲背影隻淡淡嗤笑一聲,便擡腳跟随着離開了。
*
兩人一前一後,陸清鵲腳步輕緩,顧景淵腳步重而步子大,即便是這樣他仍舊亦步亦趨跟在陸清鵲身後一步之遙,不遠不近,不逾越,不遠離。
走了沒一會兒,陸清鵲終究忍不住停了腳步,“你跟着我做什麼?”
顧景淵笑了一下,擡手遙遙指了指宮城位置。
“怎麼,那裡你去得,我去不得?”
明知道他是故意這樣,卻對他無可奈何。
陸清鵲想了想,道,“三皇子莫不是生氣方才我沒扶着您下馬車罷?若是這樣,我向您說聲不是。”
顧景淵道,“哦?我怎地不記得有這回事?清鵲記性真是好。”
陸清鵲眼睛眯了眯,有種一肚子氣沒處撒的難受。顧景淵此人心裡明鏡一般,面上卻裝了一手好糊塗,話上與她掙個輸赢,好像這樣顯得他氣量大。
她點了點頭,“我記性本來就好得很,譬如某人某年做過的傷害我的事,我可是一輩子都記得的。”
顧景淵神色滞了滞,淩厲的眉目忽然又柔和了下來,“清鵲做得對,不過某人待你好的事,也得要記個一清二楚。”
年末歲寒時節,寒風飒飒,二人對立,一個身軀高大,微微低頭,唇角帶笑,一個身材纖細,昂首而立,神情淡然。
陸清鵲聽過後,心中頓時氣悶,一甩衣袖,兀自向前走去,不再與他交談。
從前待她好又如何?那也隻不過是計謀而已,為的隻是獲得他想要的東西。那她為何還要記得?荒謬可笑!
途中遇到幾位同樣去往宮中的官員,他們同顧景淵問了好,便順路一起同行。
見此情形,陸清鵲趁此機會加快腳步,不覺與身後幾人拉開了距離。
隐約中聽到有官員問顧景淵,“三皇子,前面那莫不是陸郎中?”
陸清鵲仔細聽那人的回話,隻聽到他似乎笑了一聲,“是啊,我們方才在路上遇見,一同趕過來的。”
“那陸郎中為何不與三皇子同行呢?”
“……許是羞赧,不想與我們這些男子一道罷。”
陸清鵲:“……”
心道,不想與你一道是真的,若不是為了遠離他,她才不願被朝中大臣認為是不交友不合群的例外呢。
*
望月殿燈火通明,張燈結彩,一派祥和,宮女們穿着桃粉色宮裝,在來往人群中穿梭,将各樣點心水果一一擺好。
陸清鵲一進大殿門,便四處張望叔父的身影。陸世林恰好也望見了她,提高聲音擡手喚道,“阿鵲,來這邊!”
這一喊不做緊,大殿中的人紛紛将目光投向了她。
她頓時感到周身如同針刺般不自在,忙走過去,坐在陸世林身旁的矮幾邊,“叔父,小聲些,整個大殿的人都在看我們。”
陸世林不在意,樂呵呵笑道,“怕甚!今夜本就是陛下為你們設下的宴席,他們早晚便會知道你陸郎中,還怕此時聲音高麼?”
陸清鵲環顧大殿四周,大概來了一半多人,各自為營,或是三三兩兩聚集,或是獨自飲酒。
正随意瞧着,忽感到一道刺探的目光向她射過來,她皺着眉頭尋去,這目光是從另外一邊投過來的。
那人身着玄色衣袍,發髻高束,以鎏金镂空發冠為裝飾,身姿魁梧高大,面容肅穆,神情淩厲,整個人氣勢斐然又難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