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
正月十五,上元節之夜。
京郊的小路寂靜無聲,半空中懸挂着一輪明月。忽的飄來了一層雲,雲層逐漸籠罩覆蓋,将這滿月的光輝吞了個幹淨。
夏冉身着夜行衣,拖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走着。她神情愉悅的哼着小曲,步伐輕盈如貓。
感受到這月光變暗,她嘟囔了一句:“雲掩月,殺人夜。”她回頭看了眼地上的屍體,笑出了聲,“還真是應景!”
繞過一壟田野,便是附近的亂葬崗了。這處地界荒蕪幽靜,偶有野狗啃食,地上橫七豎八地皆是殘肢斷臂。
她将那屍體丢進了亂葬崗,屍體滾了幾下碰到石塊停住,頭顱朝外,死不瞑目的眼珠還在盯她。
夏冉輕蔑的瞥了一眼。
廢物。
夏冉雖殺了他,卻覺得十分無趣。這個單子真是毫無挑戰啊,她想。
傳聞江湖中有一個神秘的情報組織,名曰沙漏。
在此處交易的人不問姓名出處,隻要奉上财帛,便有人接單辦事。不論何事,接單後皆可圓滿解決。
有人來此買别人的命,有人來此尋失散的親人,也有人來此下單護送貴重之物。
夏冉,便是這沙漏中的一位知名殺手,靠接單子謀生。
在沙漏中,她并非武功最強,也并非接單最多,但她知名的原因卻有些讓人出乎意料——她最與衆不同。
她的接單全憑心意,最長曾有一年未接單,最短時一次接三個單。
對此,知名殺手夏冉回應道:“作為苦命打工人,我忙碌許久,放松歇一年怎麼了?”
“至于一次接三個單,當然是因為沒錢了,這很難理解嗎?”她翻了個白眼。
昏暗的月光照出了夏冉的容貌。
她面色紅潤,野生眉泛着灰棕色,琥珀色的明眸亮如晨星。眉尾上揚,鼻梁挺拔,整張臉充滿了少年的英氣感。
她嫌惡地看了下沾滿血迹的雙手,掏出一方手帕,将那髒污擦淨後随手一扔。
在這無人關注的蠻荒之地,她絲毫不在意會留下什麼證據。
沒有了屍體的束縛,她潇灑的輕點足尖,施展輕功飛走了。
那方染紅的手帕,被卷起的風吹了又吹,最後落在頭顱上蓋住了眼珠。
手帕的邊角上有個刺繡的字樣——夏。
……
景嶽拿着這方被洗過的手帕,指尖撫過刺繡,輕聲喃喃:“夏?”
京城的官差們聚精會神的盯着這位年輕有為的大理寺寺正。
隻見景嶽身着繡有聯珠紋的淺绯色圓領襕袍,身姿挺拔,腰着銀銙帶,左佩銀魚袋。
他身形颀長有力,劍眉入鬓,一雙黑又亮的丹鳳眼,臉上帶有拒人于千裡外的疏離感。
他的下屬小心翼翼地問:“大人,您看……這帕子與案子有關嗎?”
上元節當日,城中燈火通明,守衛森嚴。皇城旁邊的平康坊卻意外出現了一處命案。
一名郎君消失無蹤,現場隻有紅燭高照,血濺半牆。
看那個出血量,此人必死無疑。賓客們尖叫不止,卻無一目擊證人。
死者是吏部譚大人之子,平日作風纨绔,時有欺壓平民之舉,卻因其父官職而安然無虞。
死者結仇太多,兇手與屍體皆不翼而飛,證據幾乎沒有,難查極了。京兆尹看案件棘手便丢給了大理寺來查。
景嶽見屍身難找,便在調查時另辟蹊徑,詢問了譚少爺當日的裝束與配飾,令人守着城中的當鋪與綢緞鋪,看是否有人将屍體上的東西拿來變賣。
此舉果然有發現,下屬在當鋪抓到了一個形迹可疑的叫花子,此人身上正有好幾件譚少爺之物。
然而奇怪的是,典當物品中多了這方手帕。
叫花子說之前是暗紅色的,他看用料做工不錯,便将其清洗,期望也能賣幾個錢。
景嶽派人跟着叫花子去認屍,在亂葬崗中找到了那具已經快被刀劍戳成窟窿的屍首。
景嶽将手帕遞給下屬,眼神冷漠:“當然。将這證物登記造冊,叫譚家來認屍吧。”
他看着那個夏字,覺得十分刺眼。
景嶽已經查過了譚少爺的關系網,死者并不認識任何姓夏的人。不是熟人作案。
驗屍時他看過屍身,出手決絕,毫無拖泥帶水。不論兇手是誰,一定不是第一次殺人了。
此人滑不溜秋,如大雨沖刷過一般幹淨,毫無痕迹。會是買兇殺人嗎?
一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姓夏。
景嶽将此人記上了心中的重點名單。若有機會見到,他想問一句:
你為什麼要殺人?
……
東市,天色晴好。
近幾年,随着女官地位的增加,女穿男裝成為一種新的風潮。
娘子們甩掉了滿鬓的華钗,換上了黑紗幞頭與黑皮靴,再配以圓領窄袖袍衫,雌雄莫辨,英姿飒爽。
夏冉也換上了男裝,她身着青蔥色的圓領窄袖袍衫,步伐翩翩,恰如一位俏郎君。
她正興緻盎然的逛街,手中已提了不少糕點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