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
不用睜開眼,俞妧也知道是誰。
這道聲音她太熟悉了。
她重歎了一口氣,勉強恢複了視線,緩緩擡頭看向車裡的段祁燃。
......還不如遇到鬼呢。
俞妧極不情願的,艱難地,緩慢地移動着步伐。她站在前後座中間的位置停站着思考了兩秒,最後還是認命地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畢竟就算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坐在後邊把段祁燃當司機。
車内的溫度也冷,俞妧坐在車上有些如坐針氈,狹小的空間裡安靜的可怕,車子還沒啟動,窗被搖下半邊,鼻息間飄過一抹淡淡的尼古丁的味道。
刺冷的寒風吹拂過她的臉頰飄動着頭發,她側轉過頭,餘光望向他。
他指尖夾着煙,手腕随意地搭放在窗邊上,偶爾幾縷白煙萦繞在他的臉龐。眉骨下方,眼簾微垂,慵懶地看向窗外瑩白一片。歲月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一絲痕迹,但多了幾分沉穩和壓迫,整個人陷在了黑夜裡,眸色與雨夜融為了一體。
車裡實在太靜了,俞妧被凍得有些發紅的指節攥着袖口,她想說些什麼打破這僵局,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這幾年過得好嗎?”
語調很輕,是段祁燃先開了口。夾雜着冬日的凜冷,這還是他今天第一次如此平靜地和俞妧說話。
再尋常不過的一句問候了,但聽在俞妧的心裡,卻翻湧起了無盡的辛澀。她鼻頭止不住的泛酸,她藏在袖口裡的手攥得很緊,臉上卻還是笑着。
“挺好的。”
她帶着笑,說得輕松,擡起頭看着他的側臉,視線卻還是不可避免地被他手上那枚戒指所吸引,
“恭喜啊,想不到你已經結婚了。”
他目光下移,落在那抹銀色上,薄唇微抿,良久才說出一句:“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而後,他難得揚唇笑了一下,扭頭看向俞妧,調侃似地問道:“怎麼?看到我結婚了不高興?”
“當然沒有。”俞妧立即否認,連帶着聲音也不自覺地拔高了些。
她分不清自己是由衷的祝願,還是出于某種心虛的愧疚。随即她又立即恢複了平靜,正了正神色,對他道:“我永遠都希望你幸福,快樂。”
背景的瑩白襯得她皮膚愈發白皙,冷風将她的鼻頭、臉頰都吹出了紅暈,圍巾将她的脖子裹得嚴實,連帶着下半張臉頰都隐匿在了圍巾裡。
唯獨那雙眼睛,在看向段祁燃時還是那麼的清澈明淨,好似一如既往的真心。盈盈水光,讓人幾經淪陷,将某一瞬錯認成了往昔。
他鼻息輕哼,分不清他是開玩笑亦或是故意嘲諷。他睨了她一眼,幽幽道:“你倒是好心。”
假裝聽不出,俞妧不想再糾纏在這尴尬的局面,她迅速報出酒店名字,緊接着還不忘附帶上了一句:“那就勞煩段總了。”
這下段祁燃并沒有再說話,隻是一腳油門啟動的時候,把俞妧的後腦勺震得生疼。俞妧皺着眉偷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敢怒不敢言。
啧,這人的狗脾氣倒是一點沒變。
此時雨勢愈漸兇猛,段祁燃将車停在了酒店門口,玻璃上滿是雨水敲打的劃痕。俞妧将手放在門把上,回頭看了段祁燃一眼,“段總,謝謝你送我回來,那我先上去了。”
車不能完全停在屋檐下,距離酒店大門還有小幾米的距離。她扣動門把将門半推開,雨水已經迫不及待地闖入淋濕了她的褲子,她一腳踏出踩進水汪裡,臨關門之際,她忽地聽見段祁燃的聲音。
“俞妧,你最沒良心。”
原來在這寒冷的雨夜也會有靜電,俞妧的手被門把狠激了一下,指尖發疼,連貫到心髒。
這短短幾米的距離,她還是被澆得身上半濕,跟着酒店大堂暖色的燈影,一步一步踩着水印,拿出卡刷開了房門。
她将行李箱推進房裡,有些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她沉默着覺得異常疲憊。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一角,閉起雙眼,冰涼的指腹按壓着太陽穴。
她很想放空自己,什麼都不去思考,可腦海裡還是持續不斷地回蕩着段祁燃在臨關門前說的那句話。
她撐着腦袋,無聲低笑,她想反駁,卻又無處反駁。
是啊,還有誰能比她還沒良心?
利用完了就甩掉,一聲不吭地走了五年。俞妧想,若是那人換做自己,估計早就恨透了吧。
她長歎一氣,從沙發上站起,她想做點什麼來分散注意力。她将行李箱平放在地毯上打開,将這幾天要穿的衣服都整齊地拿出來擺放在了床上,一件一件地将這些零碎的小物件拿出放好。直到她拿起那本已經許久未動過的筆記本,站起身的時候,一張照片搖搖晃晃地從夾縫中掉落在了地上,沾了點未幹的水漬。
她垂眸間有些愣神,站直了身子低望着那張有些發舊了的照片。
那是一張現在看起來有些滑稽的大頭貼,是那會她纏着段祁燃拍的,照片上的女孩笑得明媚燦爛,而那男孩卻闆着臉似乎對這種小女生才喜歡的玩意不感興趣。别扭地按照俞妧的提醒擺了個“耶”的手勢,渾身上下寫滿了被迫二字。
這張照片段祁燃嫌醜,扔給了俞妧。俞妧卻寶貝似的,留到了現在。
過往的一幕幕霎間像被洪水侵襲倒灌回了從前,她蓦地覺得眼眶一陣濕潤,灼熱的溫度快要把她燙傷了。
被強制撬開了開關,淚水止不住地順着臉頰流下,她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窗外的陰雨依舊,漆黑的夜裡,一道冷白的光照亮了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