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奈靜靜看着她這幅‘感激’的模樣,沒做出什麼反應。
坐在病床邊,迎着光,金色鍍在他一雙長而薄的睫羽上,泉奈看着阿宵的眼睛。
“阿宵,你是怎麼想的呢?”
他突兀問起。
“我…怎麼想?”她眨了眨眼:“想什麼?”
“想今後的路。”
泉奈反手裹住她兩隻手,指節分明的骨頭摩擦在阿宵手背上,帶着微微的涼意。
“你的處境很危險、宇智波的處境也很危險。”他輕輕地說:“我既然說過會保住你的命,自然會說道做到。可你要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
“事實上,無論是木葉還是宇智波,你在這裡面沒有擔任什麼重要角色。阿宵,你年紀還小,沒有必要為此付出一切,卷進這麼麻煩的關系裡...對你來說太危險了。這本就和你沒什麼關系,隻要你選擇放手不管這些事,離開這個地方,哪怕是對于那個宇智波鼬來說,你也失去價值、他沒必要再來殺你了。”
“所以,我在問你……要選擇逃跑嗎?”
丢下一切——丢下木葉、丢下宇智波,遠離權利鬥争的漩渦,隐姓埋名,讓所有人都找不到自己。從此失去作為[宇智波]的姓氏,就作為普通人活着。
‘當個逃兵吧’
他看着阿宵的眼神裡這樣寫着。
……呵。
……開什麼玩笑。
阿宵幾乎要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還有一旁靈魂體的嘲諷[确實是趕緊逃跑算了],她全當做沒聽見,咬着牙,堅決反對了這個提議:“不可能。”
怎麼可能就這麼狼狽的逃跑?
讓她抛棄宇智波的名号、假裝忘記自己的萬花筒寫輪眼……這種事,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
不可能的——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讓所有人都不痛快、最好拉上一切她看不順眼的東西一起陪葬!
“逃跑對我沒有好處。”
阿宵語氣冷了下來:“抛棄一切難道事情就會好起來嗎?是,我是差點死了……但跑的不是我,是鼬。”
“你是不是覺得我太普通?對、我是什麼都沒有。在族裡、在木葉,我誰都不是——可我是個宇智波。”
她盯着泉奈神色難辨的眼睛:“你也是,宇智波泉奈。”
我們都是。
可宇智波泉奈歪了歪頭,不在意地聳肩:“沒錯,我是個宇智波,也曾為了自己的家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的宇智波可和我那時候的不一樣。”
“阿宵,你得知道,家族不僅是由留着相同血脈、有着一樣的姓氏的人組成的空殼……現在的宇智波對我而言,不過是個空泛且無聊的概念罷了。”
阿宵眨了眨眼睛,反問他:“很無聊嗎?”
“嗯,是挺無聊的。”
“我說的不是宇智波。”
阿宵搖頭,朝他伸出手,攤開朝上,掌心的紋路一覽無遺:“我是指你再次看到這個世界,覺得無聊嗎?”
泉奈手指敲在床闆的食指一頓,聽她繼續說:“你死的時候才20歲出頭吧?别告訴我你覺得自己死的榮耀,所以對人世再無留戀了?不可能是這樣的——對吧?”
她從陷入的柔軟枕頭海裡起來,前傾身子,盯着他的眼睛。
“你覺得這個宇智波家族太無聊,是不是?其實我也這樣覺得,那難道我就要抛棄它嗎?為什麼?憑什麼?”
“你現在能坐在這裡、擁有全新的生命,全是因為我,宇智波泉奈。”
雖然惱恨他并不受自己控制,但面對這個‘瞳術造物’,一股濃濃的成就感還是不可避免從阿宵心底湧出來:“是因為我們都是宇智波——我們有着相同的姓氏、血脈和眼睛,你覺得這是個很虛無寬廣的概念,但事實擺在這裡。”
“你因為‘宇智波’擁有了第二次生命,重新降臨在這個世界上。從這一刻開始,你可以盡情去觸碰它、改變它,這難道不有趣嗎?”
泉奈挑眉,嘴角微微上揚。
“口才不錯嘛,阿宵。”他說:“你說的不無道理,沒有人會死的心甘情願,我也不例外。”
“我死之前,也有很多放不下的事。雖然随着時間的流逝,現在那些東西都不複存在了。但不得不說,‘重新活一次’......這個說法很不錯。”
他所愛的、恨的一切,全部都埋葬在曆史厚重的黃土下。時間的一陣風吹過來,當他再次站在世間這片土地上時,什麼也不剩了。
可活着本就是世間萬物刻在基因裡的本能,就算他如今沒有了必須要背負的責任與仇恨,要問他不想活了嗎?那答案肯定是:不。
“那就好.......不然,我還真怕你是小說話本裡寫的那種‘了卻一切心願、對人世再無留戀’的家夥呢。”阿宵瞳孔裡倒印着他漆黑的眼睛:“既然你對‘活着’這件事是有欲望的,那就再好不過了。”
——不然,她廢了大力氣召喚出來的是個想回歸淨土的無用家夥,那不是太浪費了嗎!
既然都活過來了,那就給她好好發揮價值。
“我不會走的,永遠不會。”她一字一句說道:“憑什麼我得抛下自己的東西?”
”你說過的吧……你說過會幫我的。”
泉奈點頭:“當然,我說話算話。”
阿宵定定的看着他,忽然就想起了‘千手’。
她出生的時候,這個家族已經徹底沒落了。可在‘夢裡’被提點過後,她忽然意識到這個家族對曾經的宇智波到底意味着什麼。
千手和宇智波之間隔着的血海深仇她壓根就不清楚,但宇智波泉奈呢?他是個死在結盟前夕的倒黴鬼,現在站在曾經的仇人建立的村子裡,會感到膈應,那确實理所當然。
“50多年前,宇智波是個獨立的家族;200多年前,宇智波甚至還在雷之國。”
阿宵将攤開的手掌朝他伸得更近:“我知道你不喜歡現在的宇智波。沒關系,我們一起改變它就是了。宇智波家族存在了近千年,經曆了數不勝數的災難,一時走了彎路,也是很正常的啊。”
[天真]
涼薄的聲音點評道。
阿宵置之不理,無比專注地注視着眼前之人:“如果你覺得無聊,那就試着去改變它吧……像塑造陶藝一樣,我覺得捏泥塑是個很有趣的過程——可以随心所欲地把它捏成各種想要的形狀,然後丢進爐子裡,燒制成功了那再好不過;但燒壞了、變形開裂了,那也是種獨一無二的殘缺,對吧?”
“你難道不覺得這是個很有趣的過程嗎?和我一起,好不好?”
泉奈輕笑一聲。
“阿宵,有沒有人說你很适合去當外交使?”
他握住阿宵遞過來的手,“你說的确實聽上去很有趣。”
阿宵從他的指縫扣住,十指合攏,像是在立下什麼誓言似的。
“那很好,你不準再說什麼‘逃跑’了。”她深深地看着泉奈:“你會覺得有趣的......不是‘守護家族’,我怎麼會做這種事。”
她怎麼就召喚出這麼個老古董呢。
族裡甚至沒人認識他了,想要毫無留戀的抛下宇智波?那怎麼可以——
“泉奈,你來當族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