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頗為舉棋不定,害怕後果的阿玉此時不顧一切,快馬加鞭地趕來,她在軍營之中,無論再艱苦的環境,她都苦狠不怨,咬緊牙關,從未哭過。
可如今她坐在馬背上颠簸,想要為阿姐複仇,老馬無力,蹄聲漸緩,之前救阿姐的幻想早就不能實現,是回天乏術,這是一道女娲也彌補不了的縫隙。想到這裡,她的淚水仿佛決堤的河流,猶如斷線的珍珠,随着被大雨浸濕的臉龐而落下,漸漸混為一體......
最後随着馬蹄一聲急刹,她來到敵人身邊,想要與其一死而已,敵人狂妄自大,正仰天長嘯享受着勝利的滋味,周遭一切對他而言如同虛設,就連一名女子的蓦然到來也怔了幾秒才發覺過來,敵人露出暴戾臉色,看見一個女人,自然想到的是她手無縛雞之力,就連傷他毫毛更是想都别想。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十分不屑地盯着女人:“你們堂堂一個昭國,竟然派出女子來打仗,莫非天底下還有女将軍不成?”說完他便哈哈大笑起來,阿玉心中怒氣橫沖直撞,她壓抑住内心的怒吼,提起手中的利劍往男人身上刺去,動作盡是淩厲,短短須臾間,心中想的卻是:“天底下為何不能出女将軍?憑什麼男人就可以,女人卻不行?”這句話在她腦海一閃而過,手上的劍氣逼人,劍光在她手中已成了虛影。
男人動作比她更快,趕忙将伸入阿姐身上的劍拔出,往身前一格,挑開阿玉的劍,阿玉看見的不是他快速拔出的長矛,而是姐姐胸前噴湧的血液......阿玉橫向揮擊,想要在男人腋下一刺,不料男人翻身下馬,躲過偷襲,正在妹妹閉眼之後睜開雙眼的一瞬之間,男人蓦地開始不受控制地抖動身體,雙眼之中的瞳孔陡然睜大,垂下頭看見已經奪穿自己身體的劍......他屏住呼吸,手中無力接受長矛的重量,它铿锵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往往越是危機,反轉就來的越快。
阿玉還沒有弄清楚發生了什麼,就看見她面前的人在無聲無息之間就挨了一劍,但男人還有餘力,他重新舉起手,捂住從後面刺到他胸前的劍,他轉過身,想看看到底刺殺他的人是誰,是誰把他打下的江山與偉業變成一縷青煙逝去,連帶着他的生命......
灰飛煙滅。
他雙膝落地,上半身直直倒下,露出他身後人的面目。阿玉不管身後人如何,反正這男人是他殺死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索性沒有管他,隻想着來到姐姐的身前,好似她來到姐姐身邊,姐姐就能活過來似得。她踉跄地跌了幾步,幾乎是伏在姐姐的身上,輕柔地用衣袖搽拭着她的蒼白面容......
“姐姐!你快醒醒啊!姐姐!不要抛下阿玉一個人好不好!”阿玉的聲音叫喊着,此時遠處山霧缭繞處偶有一兩點火星點綴,随即越來越多,密密麻麻成了星河,跟這紅楓倒是相得益彰。
阿玉知道,這便是來遲的援軍,可惜現在也沒有用了。她按住阿姐還在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正想撕扯兩塊布來止血,卻發現沒有多餘的手。
于是她轉過頭來,望向那個眉目清秀剛剛刺殺敵人的少年,明明滿是急切,可言語之中沒有半分哀求的影子:“小子,快點來幫我!”少年聞聲而來,趕忙将自己身上尚為完好的衣布扯下,遞給阿玉,阿玉結果布匹,以極快的速度對阿姐進行包紮。
援軍将領已經來到他們的身邊,此人看上去相貌端正,可舉手投足間,全是有點不懷好意的表明,他看着敵方将領倒下的身軀,用極為渾厚的聲音戲谑道:“喲,還當真是看輕你們姐妹二人了。”随後看到阿玉身旁的少年,心中想到:“這阿玉真是會享受,這少年清竹潤雪,實在好看過分。”阿玉咬牙切齒,當即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她甚至還有了一個更可怕的猜測:隻怕是請求援軍的信封早就到達,隻是這人在路上将行軍大隊一拖再拖,導緻阿姐一人悍然抵抗,因此送命。
可阿玉不敢多說,隻能氣憤地将此人視而不見。她伸出食指探在阿姊的脈搏之處,驚愕之中突然瞪大了雙眼,援軍首領看着阿玉這副模樣,明白事情大意,有些佯裝惋惜:“可惜啊,世人皆說樣貌清冷美麗的堂堂女大将軍,今日卻戰死沙場,好生惋惜啊。”說完還裝腔作勢以示自己的假意尊敬,他踏馬而下,穩穩當當落在地面,整理盔甲畢恭畢敬的鞠了一躬。
李黛清一生為國家,為黎民百姓,為社稷蒼生,唯獨不為自己。世人不見她的舍己為人,不見她的馬革裹屍,不見她的鞠躬盡瘁,隻願談論她的容貌。
蒼天笑她,同時也負她。
阿玉惡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扶着姐姐身體的手一動也不敢動,她抽回放在阿姊脈搏上的手,随即而來的的喜悅卻掩埋了她的悲憤,她發現——姐姐的脈搏還在跳動!
阿姐還沒有死!
事不宜遲,當下應該立刻支走這個讨人厭的家夥,馬上将姐姐扶去療傷。阿玉正欲開口,不料手中抱着的身體輕微抖動起來,随後傳來咳血聲,阿玉聞聲一望,往下看去,倒在自己懷中的人的眼皮之下的眼珠竟然開始轉動起來,隻留阿玉呆呆看着李黛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