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風徐徐,江遲遲不急不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手裡撥通一個電話。
“喂,蘭姐,是我,江遲遲。”
對面傳來一個飒爽的中年女聲,“遲遲啊,怎麼了?”
江遲遲語氣溫柔,“視頻的事情多謝蘭姐願意為我發聲。”
“嗐,你這說的什麼話,我看那個宋坤不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能讓他倒台,大家都樂意出一份力。”
蘭姐是江遲遲在公司裡為數不多交到的朋友。同為技術部的女員工,蘭姐年齡大些,宋坤瞧不上她的姿色,但蘭姐是個直性子,不愛幹那些曲意逢迎的爛活兒,因此宋坤也沒少給她穿小鞋。
江遲遲希望能有公司内部的人站出來,以第三者的視角為她的不公發聲,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蘭姐。
她離島去清京市,一方面是想參加時相儒的簽售會,另一方面,也想私底下見見蘭姐,詢問她是否願意當這個破局者。
在網上曝光惡行是有風險的,稍不注意,萬一被宋坤或者公司高層知道了曝光者的個人信息,輕則口頭警告,重則處罰辭退,甚至會背上官司。
江遲遲去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如果蘭姐不願意出面,她還有一個plan B。卻沒想到對方看完她帶來的錄像,二話沒說,直接答應下來。
“當初你離職的時候,姐慫,不敢幫你說話,姐心裡一直過意不去。”蘭姐真情流露,“今天這個忙,說什麼我都會幫,遲遲你放心交給我,我保證把宋坤做過的醜事曝光得一清二楚。”
于是,江遲遲和蘭姐裡應外合,她發布視頻,蘭姐賬号引流,還用了擋臉頭像和變聲器,把自己的個人信息捂得嚴嚴實實,隻要不聯系網站後台開盒,沒人知道爆料的人是誰。
晚風輕吹,塑料袋裡的牡蛎殼發出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響,像悠揚的風鈴。耳機聽筒中,嫉惡如仇的女人還在抒發着感慨。
“宋坤這件事已經被上頭重點調查了,他之前為了惡心你談下的那個文旅的項目也黃了,你不用再擔心競業協議的事兒。現在部門經理自身難保,哪兒還顧得上他啊,抱了那麼多年的大腿,還不是說被踹就被踹,呸,真活該...”
江遲遲腳下拐彎,熟悉的房屋近在咫尺,她卻腳步一滞,沉重的塑料袋撞上她的小腿,像迸發的海浪,拍出悶響。
一隻修長的大手接過塑料袋,尼古丁的焦麻氣息纏上她的口鼻。
時相儒空出的另一隻手搭在她細眉前,為她遮擋烈陽的光暈。
江遲遲眨眨眼,杏眸懵懂,像隻初生的小鹿,怯生生地打量着眼前人。
時相儒沒刮胡子,唇上冒起一圈青色胡茬,上衣的飛行員夾克皺巴得像被海鷗啄過,靴底沾灰,系帶淩亂。
她很少見到時相儒這副邋遢的模樣,印象裡,他總是像隻驕傲的雄鳥,将自己的羽衣浣洗得幹幹淨淨。
江遲遲在心底默默計算清京市到南港的飛機時刻表,再接上南港開往清洲島的輪渡時間。也就是說,昨天晚上她點贊完那條評論後,時相儒幾乎是第一時間看到,并一刻不歇地汽車轉飛機轉輪渡,才能在今天的這個時刻出現在她眼前。
男人眼底熬不住的紅血絲泛濫,襯得眼下青紫色的黑眼圈更加明顯。他輕咳一聲,似有話想說,卻見到江遲遲舉在耳邊的手機時,強忍了下來,隻是提走了她手邊的袋子,為她減輕負擔。
“...既然宋坤已經被曝光,你之前那個誤會了的男朋友,遲遲打算怎麼辦?”蘭姐還在電話裡關心她的戀情,江遲遲反應過來,“沒關系,我會和他解釋的...蘭姐,我還有點事,先挂了。”
見着江遲遲匆匆挂斷電話,時相儒才開口,“打擾到你了?”
語氣有些滞澀,像隻打翻花瓶的漂亮小貓,強壓着心裡的羞意,向主人低頭服軟。
江遲遲看着他巨大的行李箱杵在她家門口,似是不經意間問着,“我沒事,等很久了嗎?”
“哦,沒有,我也剛到。”時相儒習慣性嘴硬。
但最近一班上島的輪渡是兩小時前。
江遲遲漂亮的杏眼望向他,聲音輕軟,像流沙拂過皮膚,“真的剛到?”
眼神交彙,江遲遲的瞳孔像深海裡的水母,明亮、神秘、飄忽不定。輕眨睫毛掀起一陣海嘯,将他精心僞裝的假象剝落個幹幹淨淨。
時相儒總會在她面前敗下陣來,一次、兩次、無數次。
“其實,等很久了。”時相儒自暴自棄地苦笑,“但怕影響你工作,所以沒敢去找你。”
沒有她家鑰匙,也沒有她的聯系方式,隻好老老實實地在門前等她。
就像等主人回家的小狗。
江遲遲莞爾一笑,那一刻,像有無數漂浮的水母點亮海面,倒映盈盈星光。
“走,一起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