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時間等何泰陽做心理建設,女孩兒脆生生的聲音從聽筒裡溢出。
“泰陽哥?你找我有事兒?”
她的聲音裹着海風灌進病房,隐約還能聽見模糊的汽笛聲。
時相儒擡着下巴,示意何泰陽回話。
“嫂子...是這樣...”
何泰陽瞟一眼躺在病床上冷笑的男人,顫顫巍巍地開口。
“儒哥他...他在清京突然有點事,所以昨天沒能按時赴約,托我跟嫂子報備一聲...”
“噢,這樣啊...”
江遲遲似乎淺淺松了口氣,她坐在海邊的礁石上,眼神飄忽地眺望海面。
“那他怎麼不自己跟我說?”
“儒哥他手機丢了,還沒來得及補辦。”
這說的是實話,補辦手機卡得本人到場,何泰陽也沒法兒幫他辦。
海風徐徐,混着鹹濕的氣息撲面而來,鷗鳥震着翅膀劃破長空,在悠長的霧笛聲中飛向遠方。
江遲遲說不清自己心裡是生氣多些,還是那不争氣的擔憂更多。
男人就這樣失約,整整一天,連一條解釋的短信都沒有。
就連這個電話都是何泰陽代打的。
時相儒人在哪裡?
“泰陽哥,時相儒在你旁邊嗎?”
病床上的男人慘白着一張臉,沉默許久,緩緩搖頭。
何泰陽照他的意思複述,“不在,儒哥有事兒出去了,還沒忙完。”
有什麼事兒比她還重要?
江遲遲隐隐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前天晚上那通電話裡,時相儒明明已經朝她服軟,還着急忙慌地回島道歉。昨天的短信也一切如舊,怎麼短短一天時間,時相儒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對她避而不見?
江遲遲的印象裡,若真是像何泰陽說的那樣,時相儒就算是手機丢了,也會第一時間借别人的手機給她報平安。
現在這個情況,更像是兩個月前,時相儒氣她隐瞞宋坤的事,不告而别。
女孩兒攥緊手機,忽然冒出一個不好的猜想。
時相儒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一道浪撲上礁石,淋濕她的鞋襪,女孩兒向上蜷縮着腿,心跳卻比海浪更洶湧。
“哦...這樣啊...”
江遲遲不自在地悶聲開口,“還有别的事兒嗎?”
何泰陽站在病房裡,第一次如此希望世界毀滅。
快來一顆隕石撞地球,把他們所有人都帶走得了!
一起死!
牢騷歸牢騷,何泰陽在心裡把時相儒罵了八百遍,嘴上隻能諾諾開口。
“就是那個...上次簽售會我跟你商量的那件事...”
江遲遲心重重一跳。
果然和那個誤會有關。
再開口,女孩兒的語氣染上焦急。
“時相儒他知道了?”
知道,但沒完全知道。
不過他感覺再聊下去,時相儒就真的要知道了。
“...對。”
被男人像獵物一樣盯着,還是免提外放的聲音,何泰陽不敢有小動作,老老實實回答。
“儒哥知道了,他還挺生氣的。”
可不生氣麼,這眼神看得他心裡發怵。
耳旁的潮聲忽然變得很吵。江遲遲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隻遠去的海鷗,直到它消失在天際中。
女孩兒背影凝固得像個石膏,手機從指尖滑落,掉進礁石的夾縫裡。
浪頭撞碎在腳邊,海水濺進眼睛,刺得她生疼。她動作有些滞澀,彎腰去撈手機,像台年久失修的機器,指甲摳進礁石青苔,手一滑,她才發現,她的手抖得快要握不住東西。
勉強撿起手機,一顆豆大的淚珠毫無征兆地滴落在屏幕的裂痕上。
原來,時相儒知道了自己騙他的真相。
“所以時相儒沒回來,他...他是不是要和我...分手...”
女孩兒顫抖的嗓子從聽筒裡傳來,呼吸聲混着浪濤,一下一下拍在時相儒的心上。
時相儒煎熬地盯着免提通話界面,像有人往他太陽穴釘釘子。
何泰陽一聽這聲音就知道她肯定誤會了,“不是不是,哪兒能呢!嫂子你聽我說!”
他最見不得女孩兒哭,更何況這次還是自己引起的。
何泰陽急得團團轉,嘴巴一松,話就這麼飄了出去。
“儒哥就是氣小張那事兒,真沒别的意思!也沒要跟嫂子你分手!”
江遲遲抹了把臉,濕漉漉的不知是海水還是别的,聽完何泰陽的話,鼻尖一抖一抖地聳着,問出聲。
“小...張?”
小張...是誰?
何泰陽:...這一刻終究還是來了。
他隻能寄希望于江遲遲能聽懂他話裡的暗示。
“對啊,遲遲姐...哦不,嫂子!就是之前那個搭讪你的小張,咱們不是說好把這事兒瞞着儒哥,不能讓他知道嗎。”
女孩兒喉嚨幹澀,似乎全身所有的水分都将從眼眶中躍出。
被酸澀的刺痛占領的理智逐漸回神,江遲遲微張着唇,鹹澀的風灌進肺裡。她咽下一口苦味的空氣,像吞下了思緒的激發劑,一些被她忽視的小細節順着潮汐蛄蛹到她面前。
她發現何泰陽話裡的不對勁。
江遲遲閉上眼,仔仔細細地回憶何泰陽和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霧笛悠揚地鳴過,女孩兒睜開亮晶晶的雙眸。
沒錯,她不會記錯——何泰陽從來沒叫過她“嫂子”。
在何泰陽知道“複合”的誤會之前,他叫她“老闆娘”。
可自從他明白江遲遲心底的猶豫後,這位老練精明的經紀人立馬改口,叫她“遲遲姐”。
從未叫過她“嫂子”。
什麼情況下會叫一個人“嫂子”?
江遲遲大腦瘋狂地轉。
“嫂子”是“哥”的配偶,有“哥”,才會有“嫂子”。
她記得,何泰陽叫時相儒,就是叫“儒哥”。
再加上何泰陽牛頭不對馬嘴的“小張”、“誤會”...
一個荒誕的念頭像溺水的軀體,緩緩浮上海面。
時相儒...是不是在旁邊?
江遲遲嗓音發緊,像是被螃蟹夾過,尾音帶着揮發不去的水汽。
“原來、原來是這樣...”
撲通、撲通...她心髒狂跳,順着何泰陽的話說下去。
“那...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
他何泰陽也想知道,現在怎麼辦?!!
自從電話裡遲遲的嗓音帶上哭腔,時相儒就像失了魂似的,默不作聲地躺在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