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臉色比洗過無數次的床單還白,他在身下攥出白色的漩渦,像要把那句“分手”絞碎了丢進去。
右手的針眼因為過度用力,開始滲出細細密密的血漬,在他的手背織出猩紅的蛛網。
何泰陽知道,時相儒不忍心。
他也根本不可能對江遲遲狠下心。
如果時相儒能把對待網友萬分之一的毒舌拿來對待江遲遲,他倆早就分道揚镳了,根本不會有那個“誤會”的發生。
何泰陽盯着時相儒慘白的臉色,試探着開口。
“要不,嫂子你給儒哥道個歉?”
江遲遲聲音發悶,像從海底傳來似的,“嗯,好。”
但是,“時相儒他在哪兒?”
“他...”
何泰陽眼神詢問沉默的男人。
時相儒眨眼,修長的睫毛在冷光燈下投出陰影。
喉結滾動,男人緩緩擡起胳膊。
“哎,嫂子,真巧!儒哥回來了,來來來,你跟他說!”
何泰陽像丢一塊燙手山芋似的,飛快把手機遞到他手上。
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後,電話那頭重歸于靜。
女孩兒的下唇被她咬得糜紅不已,她不知道時相儒從何泰陽那裡聽說了多少,也不知道手機對面的那人究竟是什麼态度。
他不出聲,靜靜地等着。
江遲遲隻好先開口。
“阿儒...你、你還好嗎?”
僅僅是一句話,就這一句簡單的問候。
時相儒精心壘起的心牆就因為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轟然坍塌。
心上像紮了一根刺,随着每次跳動越陷越深,逐漸穿透他的心髒。
電話接通前,他原本想和江遲遲冷靜對峙,看看何泰陽是不是在說謊,他們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事兒瞞着他。
他引以為傲的缜密的思維、銳利的話語、嚴謹的邏輯,在她出聲的那一刻,潰不成軍。
男人不争氣地開口,“嗯,我沒事。”
浪聲停了半秒,複而築起更高的牆。
隔着電話,江遲遲聽不出他話裡的情緒。
“那...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她孤零零地坐在礁石上,望着歸港的漁船一艘一艘地熄滅發動機。
他們搬下成框成框的海貨,滿載而歸地和家人團圓。
海風吹走她的輕語。
“我想你了。”
心上的刺煙消雲散。
時相儒不可抑制地揚起唇角,他躺在病床上,周身的陰戾被女孩兒的軟語溫柔地撫平。
“昨天,我在南港的碼頭等了你很久。”
等到鷗鳥歸巢,人群都散了,依舊沒有等到你。
後半句話她沒說,但時相儒聽進心裡。
他費力地撐着手臂,緩緩從病床上坐起來,牽着右手的吊瓶輕晃,像安靜的風鈴。
何泰陽在他背後墊了個枕頭,偷瞄他的臉色。
江遲遲隻說了四句話,絲毫沒提“對不起”。
但看時相儒的表情,恐怕早就心軟,哪兒還舍得為難她?
何泰陽:太好了,這把穩了。
再開口,男人的語氣不複之前的僵硬,不知不覺地放輕語調。
“昨天出了點事兒,手機掉了,沒來得及聯系你。”
時相儒緊緊嗓子,“抱歉,遲遲,讓你擔心了。”
何泰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挑眉:看,先道歉的還是他呢。
江遲遲手指摩挲着身下光滑圓潤的礁石,溫聲細語。
“你還好嗎?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男人苦笑着搖頭,“沒事,别擔心。我很快就回來,大概...”
他記得醫生說身體無礙,等會兒就能出院。
最近一班清京飛往南港的飛機是明天早晨。
“...大概明天中午就能回來。”
時相儒低聲悶笑,“等你上午巡邏完,我就落地南港了。”
“好,那我等你。”
病房裡響起悄悄話,何泰陽翻個白眼,自覺走到邊上。
細細簌簌的聲音,像雪落在地上。
時相儒剛醒,精力沒完全恢複,沒聊太久。
挂斷電話,時相儒立馬掀開被子,“出院,出院!”
他恨不得現在插雙翅膀,馬上飛回清洲島。
何泰陽黑臉給他摁了回去,“大哥,好歹先等你手上這瓶葡萄糖打完吧?!”
像在摁一頭不聽話的狗。
折騰半天,時相儒終于如願離開這惱人的醫院,迫不及待地找了個營業廳買手機補辦卡。
買好機票,截圖發給江遲遲。
女孩兒回,“等你。”
時相儒嘴角翹上天。
“儒哥,你今晚是回家還是住酒店?”
時相儒在清京有一套房子,隻是上島之後好幾個月沒回去住過。
“回家。”
他想回去拿個東西。
空蕩蕩的家裡沒有人氣,時相儒推開熟悉的房門,簡單洗漱完,躺回床上。
床頭櫃上擺放着一枚心髒形狀的紅珊瑚。
時相儒把它取下,放進行李箱。
和江遲遲互道晚安,男人疲憊地躺在大床上,手頭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複工作郵件。
真正有意義的不多,大部分都是廣告營銷,他瞥一眼便準備關上。
直到“江遲遲”三個字像惡搞盒裡的拳頭一樣,大剌剌地蹦到他眼前。
那封郵件标題:“想知道江遲遲背着你幹過什麼好事兒嗎?”
發件人是個沒名字的小郵箱,郵件沒有内容,隻在最後附了一個幾十兆的文檔。
時相儒第一反應是詐騙。
他本名暴露後,肯定有人會聯想到“清洲文旅”的号上,推測出江遲遲是他女朋友是早晚的事。
對這種居心不良的人,時相儒果斷點擊拉黑。
半夜,男人頂着黑眼圈從床上坐起來,薅起手機,從黑名單裡把那封郵件挪了出來。
點開附件,文檔标題——
“虛見意今天孤寡了嗎-聊天記錄備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