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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Nac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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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舍不得。

字字微頓,沉冷的聲音中含括着似有似無的攻擊性。

說一大堆到底想表達什麼。

卻盞假笑,心裡默不作聲斥了一句:謝弦深,你他媽有病。

他不明說他什麼意思,她也沒那個閑心去猜。

跟随謝弦深短暫一眼的視線,卻盞恍然明白他的話間意思在含沙射影。

腳踝那兒的創口貼翹了個角,忘了摘,表面看起來是有些舊,不太符合她一身飄帶純白襯衫配半裙的綽約氣質。

搭腿的姿勢保持着,卻盞并未收回,笑一聲:“舊的東西在成為舊的之前都是新的,也有價值。”

“這和我們今天要讨論的工作,關系好像不大吧?”

她今天來不是扯拉鋸戰,工作方面當緊,“謝總覺得呢?”

謝弦深拿過那份合同文件正在浏覽,卻盞明裡刺他這點,他沒表态,默認翻篇。

工作事宜得以推進。

卻盞表明自己工作上的身份是Rokori商務部的商務總監,RC是Rokori新系列産品項目的主投資方,雙方利益因下屬職員的錯誤出現失衡,讓Rokori成了下位,站在Rokori的角度看,顯然行不過去。

RC與Rokori的利益占比是在卻盞接手此項目之前已經談妥的,在談妥之前并非一錘定音,也磨了幾個回合。RC這邊收到合同準備簽字蓋章時,發現利益多了幾成,以為是Rokori“送”過來的誠意。

左謙退場送出去的,就是那份舊的合同文件。

“在合同方面出錯的低級錯誤,實屬不應該。”

謝弦深執起黑金鋼筆在新合同上簽了字,落眸時,觀不出他眼裡所含是何情緒:“看來,卻總是該好好管理下屬,以後再出現類似的錯誤,有損的可是Rokori的形象。”

忠言逆耳,逆耳的不一定是忠言。

他的話,她自動過濾。

合同方面,設想到對方可能會給她下絆子,卻盞以為要多費些口舌對付謝弦深,沒成想進行很順利。

工作完成,她也不多做停留。

今天心情不錯,摁開包包鎖扣,卻盞從包裡拿出來那枚被她撿到的鑽石胸針,同樣放在桌面,“這個東西是你的吧,被我撿到了。現在物歸原主。”

謝弦深低眼,眉輕動。

卻盞看到,順勢把這東西為什麼會在她手裡的原因明晰道清,“一周前,我們在機場見過一面。”

一周前的那晚,她在機場航站樓低頭看手機,沒看到前方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他。

他看了她一眼,沒什麼表情,卻發現了她腕處的擦傷貼。

現在,那擦傷貼沒了。

“今天正好有機會,其實我很想問,”卻盞大緻在腦海裡回憶那晚,道:“既然那天我們碰巧在機場遇到了,你有撿到我的紅皇後嗎?”

像男人對珠寶這方面都不怎麼感興趣,可能不明白她說的珠寶名稱,繼而補充:“一條手鍊。”

“世界上哪條法律規定,你撿到了我的東西,我就必須要撿到你的東西。”謝弦深回答她的問題。

沒有就沒有,說這兩個字又不會死。

本來還抱有希望能被撿到。

現在她确定,三千萬美金打水漂了,倒也無所謂,就是那條手鍊她是真喜歡。

“那行,謝總忙。”五點定好和尋盎一起吃晚餐,卻盞已經在想要換哪件衣服赴約,“我就不打擾了。”

還未走出會議室,謝弦深的一句話讓她停在原地。

“工作上的事情處理完了,談談其他的事?”

“什麼其他的事?”

“這麼想撇清關系。”

那支鋼筆銜在謝弦深兩指之間,他有意控制着力度,頭重尾輕敲了兩下桌面,“談談,卻總莫名其妙送我一扇耳光的見面禮。”

果然被尋盎說中了,天蠍座,記仇鬼!

卻盞轉身,長直黑發跟着她的動作甩出幾分弧度,“我已經道過歉了。”

“你覺得有用?”

她卡殼。

換位思考一下,假設她經曆這種事,還是被人突然打了一巴掌,一句道歉怎麼能将事情了了平息。

“你想怎麼樣?”卻盞倏爾想起剛簽好的合同,“合同已經簽了,Rokori所占的利益不會因此做出讓步。”

“公是公,私是私。我如果真想要Rokori那幾成的利益,就不會在後面跟你談這件事。”

謝弦深的确沒想公私混談,既是私事,就該以私事的方式解決。

“想怎麼樣,暫時還沒定論。”

男人起身,行步時與地闆共振的聲音似若和她連接通感,語聲緩沉:“等我想到再說吧,就當卻總欠我個人情。”

“我從來不欠别人人情。”卻盞盯着他,暗暗咬齒。

謝弦深變相理解她的意思,“這麼說,我是第一個。”

欠出去的人情,就像後續沒補上的坑。

誰知道會扯來多少麻煩事,她最讨厭欠别人人情,尤其是這種沒說明情況的。

“謝弦深!”

什麼謝先生、謝總的稱呼都太過虛假僞裝,叫出全名比那些自在一百倍。卻盞不忍反問:“耍人很好玩是嗎?我沒心思陪你玩這些無聊的遊戲,人情要說就說,興許我心情好了會還。你實在想不出來的話,我不介意再以相同的方式還給你。”

他不着痕迹挑了下唇角。

炸毛的她,讓他對她又有了多一層的、新的認識。

“在和你的父母見面之前,兩位長輩的喜好發給我吧。”他的語氣不是命令,切切實實是同她談判,“然後,一筆勾銷。你覺得怎麼樣?”

算他還有點良心。

可細想這個條件,卻盞多少有些防備,“真的?”

“你不介意我再加,我可以加。”

“今天晚上十點之前,我發給你。你說的,一筆勾銷,不許反悔。”

這樣,他們就誰都不欠誰的了。

一身輕松。

卻盞拎着包打算推門離開,謝弦深叫住她:“卻盞。”

她微顯怔忡,因為,她第一次聽到他叫她的名字。

回頭問他:“還有事?”

“你說的婚檢定在這周末,記得空出時間。”

-

“什麼,你提出了婚檢?”

尋盎喝酒的動作止住,放下酒杯,雙臂交叉擱在桌面上看着卻盞。

她不理解她為什麼提這個。

要檢查身體健康情況可以選體檢啊,不一定要提婚檢。

其實,相較于體檢,婚檢的檢查項目更擴,包括身體檢查和病史檢查,也涉及到精神和心理方面。

一套體檢流程下來,這得檢查多少項目、跑多少科室。

卻盞嫌麻煩。

尋盎一時難改對婚檢的固定釋義,“不是一場表面聯姻嗎,至于這麼大費周章?反正你們又真不可能那啥。”

後面那兩個字什麼意思,卻盞心知肚明:“當然有必要啊。”

“雖然是名義夫妻,對方身體什麼樣的情況我得知根知底吧,真有問題我會膈應,然後再考慮換人。”

“這應該算潔癖的一種表現。”尋盎總結,眸光一轉,說:“那你就沒想過,在你看來這項婚檢可能很正常,在别人看來,說不定對方還以為你要下定決心跟他共度餘生呢。”

“我純屬是為了我自己。”

至于謝弦深,他不可能這麼想。

高腳酒杯見底,卻盞又給自己倒了些。

她輕晃着酒杯,醇厚紅液緊貼杯壁循環傾斜,酒液表面映照的,是她斂去野性、盡露柔美的一面。

這樣的她,尋盎看了都忍不住心動,臨起一計壞心思:“真有問題的話,換誰啊?孟撷?”

“給我下套呢?”

卻盞和尋盎從小在一起長大,她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一眼看穿,“你、我、孟撷,我們三個的交情還用多說嗎?”

“在朋友關系的基礎上蒙一層婚姻關系,挺奇怪的。”

卻盞和孟撷是初中認識的,尋盎不是,高中和卻盞重新一個學校才認識了孟撷。

據尋盎所知,孟撷,可以說是能與卻盞關系走得最近的一個異性朋友,也是關系最好的一個。

大學的時候,她聽卻盞提起過,她去孟撷的學校找人被誤認成他們是男女朋友,解釋歸解釋,類似的情況再出現,卻盞幾乎搶先似的回答:“朋友,我們是朋友。”

但她作為旁觀者,心清。

有次,在卻盞不在場的情況下,尋盎問孟撷談沒談過戀愛,順勢旁敲側擊他是否有喜歡的女生。

她的意圖可能過于明顯,他猜到了,回複說他隻把卻盞當成朋友看待,到現在還沒遇到心裡所想的那個她,感情方面的事不着急,順其自然。

他調侃自己是不是要求太高了,話輕松,眼睛卻刻意避開什麼。

人說話時,眼睛不會騙人。

她不覺得孟撷說的是真話。

“這有什麼奇怪的。”尋盎幫她剖釋另一項選擇的利與弊,“你也說了,表面聯姻沒有感情,找個朋友總比找個話不過三句的陌生人好吧。朋友還能關心關心你,跟你說說話。”

有端倪。

卻盞微表情變化細渺,被清酒浸染的雙眸潋滟着柔意,直勾勾地看着她:“盎盎,你的小算盤快崩我一臉了。”

“……”

尋盎鎮靜自若,“幫你把關啊。你說你選聯姻對象這麼大的事,選好了才告訴我。”

“就是因為朋友太過熟悉,所以想找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卻盞記得孟撷說過他們隻是朋友關系,她也從沒往其他方面想,想多了,很顯得自己自作多情。

耐心解釋完,她反問她:“按你的想法,如果你被安排聯姻,孟撷留給你?”

“不要。”尋盎一口拒絕。

“怎麼?”

“他唏嗯你又唔呐唔……”

聲音低得模糊。

以卻盞的視角,隻以為尋盎在随便咕哝,一個字也沒聽清。

“盎盎?”

一道男聲驟然橫插過來,話語裡外都是找到人的欣喜,“真的是你盎盎。”

說話間,那聲音源頭的男人大步流星朝她們走過來,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一把抓住尋盎的手,“寶寶,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長時間,見不到你,我都快要急瘋了。”

“你放開!”

出軌的男人再來舔着臉出現在她面前,尋盎惡心透了,胳膊一揚甩開他的手,“鄒齊,你再碰我一下,信不信我報警。”

餐廳是公衆場合,場面鬧出的動靜有些大,不禁惹來其他客人的視線。

窸窣聲碎語。

鄒齊不想當衆成為笑話,低聲求她:“盎盎,我的電話和微信你都拉黑了,今天終于找到你,我們回去說好不好?我知道錯了,事情我可以慢慢解釋的……”

“鄒齊。”

那天失誤要打的人站在眼前晃蕩,卻盞沒那個耐心聽他瞎掰扯,“盎盎已經和你分手了,你再糾纏她,要不要我當着大家的面,把你出軌在先的爛事公之于衆?”

對付無理取鬧的人,拎着把柄就好,不費事。

和尋盎談戀愛這兩年,鄒齊知道卻盞對他的印象不怎麼好,她的這一道威脅,無異于在他臉上狠狠踩碾,那眼神似冰韌,像是在說:都過來看看這個恬不知恥的跳梁小醜。

他不裝了,她看不慣他,他也是一樣,“卻盞,你别以為我怕你。”

“這三個月以來,尋盎對我愛搭不理的,不是你從中教唆是誰啊。我知道,你看不慣我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我也沒想過讓你看得慣,你肯定是嫉妒尋盎,因為你自己沒有男朋友,就見不得别人感情好是吧?!”

“神經病啊鄒齊,你胡說什麼!”

尋盎了解鄒齊的脾氣,性格躁些,真要發起瘋來還不知道場面能不能控制住。

她叫來餐廳經理,“這個人有意擾亂公衆秩序,趕緊讓安保把他轟走。”

“欸好好。”急忙趕來的經理大氣兒都不敢喘,揣着對講機命安保現在過來。

動靜鬧得更大了。

“你有什麼證據指責是我?”

卻盞不屑嗤聲,也不管對方回不回,站起身,“鄒齊,我第一次見你這麼不要臉的人。自己出了軌……”

鄒齊根本不聽,他對卻盞态度不滿,長時間的蓄壓在這一刻全都爆發了。眼見她要抖出他出軌的事,随手撈過桌面放置的酒杯就往對方身上潑。

卻盞下意識側身。

模糊的餘光裡,一道高穩的身影及時護在她身前,酒液肆濺,她在他阻擋的絕對安全領域裡,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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