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怿走近同他問了早,沒忍住打量了他幾眼。江恒身上的黑西裝被打理得一絲不苟,連襯衫最上層的扣子也系得服服帖帖。不像秦怿,總覺得系滿扣子勒得慌,領口必須微敞,放蕩不羁的。
看着自己和江恒這鮮有的正式模樣,秦怿一時覺得好像準備去參加一個特殊而莊重的儀式,就差束手捧花和一對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了。
被這突如其來的想法鬧得臉一熱,秦怿僵在原地,連江恒遞來的冰美式都忘記伸手去接,竟低下頭借着他的手吸了口。
江恒被這小插曲鬧得驚呼了聲,秦怿這才匆匆回過神,慌慌張張地接過熱氣騰騰的芝士鳕魚堡,磕磕巴巴應道,“我、我自己吃就好,謝謝啊。”
秦怿對早餐一直馬馬虎虎,秉承着隻要不會突然犯低血糖暈倒的原則,總是随意塞幾口壓縮餅幹,頂多涼開水配兩口面包湊合過,餓習慣了,倒也不覺得有什麼。
鳕魚堡到香氣萦繞在唇齒間,吃得他心口發燙。現在竟也會一大早定點犯餓,偶爾吃兩口壓縮餅幹還不适應,胃都被養嬌氣了。
秦怿悄咪咪地擡眼看向一旁的人,不料冷不丁的四目相對,他心虛地收回目光。
“昨晚沒睡好嗎?”江恒沒别開目光,反倒傾身湊近了些許,直勾勾地打量秦怿眼底那兩抹明顯的烏青。
“呃、呃是有點。”被抓包個正着,秦怿心虛地向後躲了躲,與江恒拉開了一小點距離。
“還在做關于火變蝙蝠的噩夢嗎?那絕不是你的問題!要是這次季度大會有人說你的不是,我會替你解釋的!”江恒說出口的話有些急躁,音調都拔高了幾度。
秦怿趕忙騰出隻手輕拍江恒的肩,安撫似的,“沒,不是那事,别擔心。”
“那是怎麼了?”江恒緊皺的眉頭尚未放松,在熾熱而真摯的目光裡,秦怿無處可逃。
小聲歎了口氣後,正斟酌着措辭時,對方率先搶過話鋒,“又是因為我爸那事吧。”
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秦怿忽地手上一緊,包裝袋被掐進一小塊,鳕魚堡裡的一小塊芝士片騰空而起,狼狽地掉在他锃亮的皮鞋上,指尖也沒能逃脫沙拉醬的襲擊,滴裡搭拉的黏了一手。
“我來。”江恒捏住秦怿正要動作的手腕,從西裝内側口袋掏出紙手帕,先是擦過秦怿被沙拉醬黏上的指節,再是下蹲抹去他鞋面上那抹顯眼的黃,最後細心地換了張幹淨的濕巾,将殘留的痕迹全然抹盡。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熟練得不能再熟練。
似乎從那次舍身救他開始,江恒對秦怿的一切都越來越熟練。潤物無聲地進入他的生活,從一點一滴的小事開始搶先為他付出,慢慢幫他養成依賴和習慣,讓秦怿的防備心一點點的瓦解,好像連那梗在兩人心頭的那件大事也不以為意了。
秦怿霎時心一沉,橫在兩人之間的事情像房間裡的大象,可以裝作看不見,但無法否認它的存在。
像是自知失言,江恒頓時噤了聲。
秦怿悄然偏頭看了江恒一眼,一時心亂如麻。一晚上的輾轉反側似乎讓秦怿找到了當年之事的關鍵,但這其中存在的關鍵人物周秉正,對江恒來說意義可謂一般,秦怿不敢在沒有确鑿證據的情況下,公然在江恒面前提及此事。
他悶頭吸了口冰美式,莫名覺得今日這杯咖啡格外的酸和苦。
從宿舍區到大型會議廳約有十五分鐘的步行距離。
此言一出,兩人各懷心事,一言不發并肩走了許久。
直到大型會議廳那扇重工大門映入眼簾,江恒才出言終結了這場沉默,“當年的事……”
話鋒一出,秦怿擡手附上江恒的嘴唇,按住他接下來的話。
秦怿不想在毫無勝算時再次被反複折磨。
他輕聲道,“要進會場了。”
江恒就着他的回答點了點頭,也沒急着挪步,像是早預料到此話的真實目的還未出現。
秦怿做了個深呼吸,手指忍不住攥緊西裝外套一角,以誠懇得近乎是懇求的語氣開了口,“再給我些時間好嗎?”
手腕被人捏着移開了,秦怿僵直在原地,霎時心跳如鼓,與三年前等待江恒對自己的判決如出一轍。
三年前秦怿一敗塗地,而如今。
秦怿看見江恒張了張嘴,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也想問你的。”
将要溺亡之人被用力拉離了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