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慢地醞釀起一股靈力,這股靈力渾濁暗藏殺機,像是沒有遊魚綠草的死水,令人感到不寒而栗和惡心。
翟桃花的雙手被他牢牢禁锢着,但還是努力地掙脫。這人才幾個月不見,修為怎會突進到如此地步,之前自己還能抗衡,現如今卻完全被壓制。
還未掙開,那一團兇殘的靈力就已經沖到眼前,翟桃花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它朝自己襲來,他下意識地閉上雙眼。
靜等片刻,他的身上不疼,反倒是聽見了一聲厲叫。翟桃花猛然睜開眼,隻見少年擋在他身前!
少年宛如矮樓轟塌般倒在他面前,滿身是血,本就不體面的衣服,現在更是零碎,身骨軟趴趴地躺在地上,爛泥一般。
面具人剛想上前,卻被一道劍氣攔住了去路,他冷了神色,居然這麼快就追了上來,他掃到不遠處還活着呆愣的小孩,一把抓了過來。
沒了束縛,翟桃花連滾帶爬地去抱少年,手腳禁不住地顫抖,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看着少年漆黑的眸子,他萬念俱灰地道:“不疼不疼。”
少年面目扭曲地晃了下頭,隻稍微動那麼一下,就感覺全身骨骼碎成了一片一片。沖上去之前他還想着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活下來,但那一擊打在身上的時候他确實後悔了,好疼啊好疼,從來沒吐過這麼多血,比被人打掉門牙、打斷腿和沒有飯吃時胃抽筋還疼。
可是他一想到翟桃花選了他活,好吧,他又不後悔了,大不了一死,死得其所,死得重于泰山。這一世過得這麼慘,說不定閻王爺看他慘下一輩子給他投胎于大富大貴人家。
看着他如此痛不欲生,虛白悲不自勝,一切起因在他,早知他就不出世、不拍下那塊女娲石碎片、不來找懷天大師了。
“女娲石可活死人肉白骨。”
翟桃花瞬間回想起虛白和尚說的話,說不定碎片也會有點效果呢,他連忙找尋陳問的身影。
陳問已經和面具人打了起來,但面具人手上抓着小孩,他也有所顧忌不敢下死手。
“放了他。”
“那你殺了他吧。”面具人将小孩往身前一帶。
陳問放下手中武器,拿出女娲石碎片道:“你不就要這個嗎?”
“哼。”
翟桃花聲音嘶吼道:“不能給他。”
陳問看了一眼翟桃花,又擰着眉看了一眼快死的少年。他先前在女娲石碎片上施了法術,面具人逃不了的,他也會救下少年的。陳問狠下心道:“我給你,我數到一,我們一起放手。”
“不行不行,陳仙君你不能給他。”
陳問鐵石心腸道:“三、二、一。”數到一他果斷将女娲石碎片扔到上空,它顯眼得很,在黑夜裡是唯一的亮光。
可陳問的目光不在那上面,他的心神全部在小孩上,小孩被面具人丢到左邊。他想也不想地飛去接住小孩。
直到小孩真真正正落到他懷抱裡,他才生出一絲劫後餘生,“沒事的沒事的。”
小孩在他懷裡顫顫巍巍,用雙手死死地纏住他的背,猛然大聲提醒他道:“小心!”
陳問隻微微側身怕懷中人被傷到,左肩也就沒有及時防備,他沒想到面具人居然不去搶女娲石碎片,而是選擇偷襲他。
那頭翟桃花一拿到女娲石碎片就想不了那麼多,試圖将它容納進少年的身體裡,它一點一點沒入少年的心口,頓時他的身上就湧出一陣純白的光芒,全身扭曲的骨骼慢慢恢複到原位。
因為骨骼複位,就算少年處于暈死的狀态也不免發出痛苦地低吼,全身不可控制地發抖。翟桃花束手無策,隻能将他往懷裡更帶了些,“會好起來的,撐過去會好起來的。”
而陳問跟不怕疼似的,随手取下一片樹葉朝面具人的脖頸劃去,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霎時血液沾滿整個脖子,無比可怖。
“讓開!”面具人節節敗退,陳問剛想給予他最後一擊,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道虛白的喊聲。陳問動作才緩了一會,就又聽一聲尖叫響起。
是在他的懷裡!
小孩正哀嚎地捂着臉,恐慌瞬間湧上陳問的心頭,他面部抽筋小心翼翼地扒開小孩的手,隻見他的左臉頰裡頭有一個東西正在蠕動,它卷起身子又平開來,慢慢地蠕動。
“好痛好痛……”小孩痛到摳傷了陳問的掌心,血肉都挖出來一點。
那隻蟲子還在波瀾不驚地爬動,細聽下來還能聽到啃食血肉的聲音,甚至它還在慢慢變大。
虛白急聲道:“這是食面蠱,不将人面蠶食殆盡它誓不罷休,隻有将它挖出來還有一線生機。”
陳問肩膀一抽一抽,顫聲道:“我知道我知道。”沒有人比他還懂這疼痛,硬生生劃開自己的臉皮挖出骨肉,就算是成人也難以扛過去這苦難,更别提一個四歲小孩。
看着小孩疼得四處打滾,陳問将他攏在懷裡柔聲說道:“别怕,我替你挖出來可好?”
“不,我……”他們是一個人,做的決定也都是一樣的。
陳問閉着眼将小刀給他,“我知道我懂。”
陳問不敢睜開眼,他不敢,他遠沒有以前的自己勇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嗚嗚哼哼……”陳問抽抽噎噎哼起了歌謠,是他最常哼的那首沒有調子的曲調。他的手輕輕拍着小孩的背,就像是娘親抱着他哄他入睡那樣。
“嗚嗚嗚……”小孩慢慢不再慘叫,而是學着他哼出來曲調。
小孩的手握緊陳問的手,陳問驟然睜開眼,隻見那條長蟲被刀戳了個稀巴爛爛在地上。
“你不會死的,我不會死的。”
“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也不會讓我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