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外面傳進來一絲動靜。
符藏星的眉頭猛然一跳。
太子急道:“快躲到屏風後,他回來了。”
符藏星身子嬌小,躬着腰躲到一扇精美的山水屏風後能叫人完全看不出來。
聽着顔絕的腳步聲慢慢貼近,符藏星大氣都不敢喘,心頭狂跳不止,可她還是大膽地擡頭去看。
顔絕坐到床邊,聲音詭異的溫柔問道:“怎麼不起來吃東西?”
太子沒氣道:“不想吃。”
顔絕撫上他的臉道:“小珍怎麼又生氣了?”
太子别過臉,幹巴巴地說:“沒有。”
“朕今日上完早朝好累,朝中大臣都逼着朕立皇後。”顔絕輕輕環住太子的腰,将頭搭在他的肩膀,“你說,哪家的女兒好呢?”
太子的眼神移到符藏星躲藏的地方,不自在地說:“哪家都好,不必來問我。”
顔絕眼神落寞下來,“小珍,你還在恨我嗎?”
恨?恨吧,如果皇兄跟他說想當皇帝,他是會将這皇位拱手相讓的,可皇兄偏偏非要這麼作踐他,踐踏他的自尊心。
可是他最痛恨的還是自己,他怎麼能這麼賤,連恨也恨不起來,畢竟顔絕那是他唯一的親哥哥,留着相同血脈的親人。
“恨。”太子最終還是給出了這麼一個答案,“我恨你。”
顔絕驟然把太子按在床上,“我不允許你恨我,不允許,我這麼愛你,你不能恨我。”
太子情不自禁地落淚,虛弱道:“早知會如此,我就不待你這麼好了,不然我早就可以去死了。”
說到這,顔絕的語氣莫名柔下來,“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你,你就給我了一件外衣,小小圓圓的一個,他們說我是你的皇兄,我一點也不信,畢竟你長得那麼可愛。”
“後來你經常來找我,給我送吃的送喝送穿的,再長大些你當着所有人的面喊我皇兄,說我是你唯一的哥哥,我當時發誓要陪在你身邊一輩子。”
陳問心道:這人已經愛到扭曲,已經到愛恨不分了。
太子閉上眼扭頭道:“别說了。”
顔絕扭曲地笑,“我就要說,我隻愛你一個人,可是你為什麼愛那麼多人?符藏星、賀逢晚也就罷了,連那些宮女太監你也待他們極好,為什麼?就因為你是太子?可是我坐上了這個皇位,我還是隻愛你一個人,為什麼你做不到?”
太子霍然爆發道:“我叫你别說了!”
“對不起小珍,”顔絕又變了個臉,手輕輕點上他的喉嚨,“我不說就是了,小心傷到嗓子。”
太子麻木道:“你走吧,我想靜靜。”
顔絕道:“那小珍好好休息,我明早再來看你。”
陳問看得瞠目結舌,嫉妒和恨是真的,愛也是真的。
等到顔絕徹底離開後,符藏星才戰戰兢兢地站起來,她蹲得太久,小腿早就酸軟不堪。
符藏星不知所措地叫了一聲:“太子表哥。”
太子道:“藏星,你也走吧,我……就不走了。”
符藏星咬住下嘴唇,早前賀逢晚有和她提到可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屆時隻要給太子表哥下藥就行,強行帶他離開。不過她不信也不想用這種方法,可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用了。
“太子表哥先吃一點東西吧,這樣藏星也好放心離開。”符藏星摸摸懷裡的藥瓶道。
太子歎了口氣道:“好吧。”
符藏星立馬去到正殿,她跪着顫顫悠悠拿出藥瓶,手不禁抖動地下藥,“太子表哥對不起,對不起。”
她盡力穩住手臂不讓太子看出端倪來,“太子表哥吃吧。”
太子慢慢地拿起勺羹,機械地挖了半碗粥送進嘴裡,“好了。”
符藏星心軟道:“那就不吃了。”
“嗯……”太子頓覺腦袋有點暈乎,他伸手扶住腦袋,“你下藥了。”
符藏星流着淚道歉:“太子表哥對不起,但我一定要帶你走。”
太子眼前暈眩,“不……不行……”他話未說完藥效發作便暈了過去。
碗筷也被打翻在地。
符藏星又是一陣不停地道歉,然後按照計劃給賀逢晚傳遞信息。
陳問有些疑心,他們兩在戒備森嚴的皇宮來去自如就算了,權當運氣好,但居然還能再帶一個人出去,這怎麼看怎麼詭異。除非是大羅金仙來了,不然這兩個人怎麼能做得到。
就算他們三個安全出了宮門,陳問也沒放下心來,他總覺得下一秒顔絕就要追上來。但連續逃了好幾天也不見宮裡發出什麼懸賞的命令,可越是這般安靜才越叫人害怕。
令符藏星更不安的是,賀逢晚和太子表哥也是一句話不說。
這天,賀逢晚将全部值錢的東西都交給了符藏星,道:“這些你來保管,我怕我外出時掉了或者被偷了。”
符藏星敏銳地察覺不對,“你要去做什麼?”
賀逢晚斂下眼眸,“沒有,隻是出去買個東西,很快就回來。”
符藏星道:“我和你一塊去。”
賀逢晚道:“那太子殿下怎麼辦?你留在這看好他,還有照顧好你自己。”
符藏星别無他法,“那你一定要快點回來啊。”
賀逢晚頓了一下,“嗯,我很快就回來。”
可符藏星等啊等,等到鳥獸都回了巢,賀逢晚還是沒回來,她着急地打開賀逢晚給她的東西,想看看他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
萬幸,她找到了一封信,可更不幸的是,這是一封訣别信。
符藏星的眼淚啪啪打在最後一行字上——
悲歡離合,此恨年年有,伏惟珍重。
她連忙跑去找太子表哥,趴在他的床前哭,自從那天離宮後,太子表哥就處于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态,他們也不敢去找郎中來看,怕被顔絕發現行蹤。
此時,太子突然恍過神來問她,“藏星怎麼哭了?”
符藏星淚流不止道:“賀逢晚他去找顔絕了。”
太子徹底回過神來道:“他去找皇兄了?!”
他驟地起身,不似多日卧床的人,符藏星還沒來得及攔住他,他就已經跑出了屋外,“太子表哥,你等……”
尾音未落,她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因為顔絕不知何時帶兵包圍了他們的屋外!
顔絕招招手道:“小珍過來。”
符藏星立刻抓住太子的手臂,生怕他就這樣過去。
顔絕笑了一下拍拍手,不過片刻他身後的士兵便壓着一個人上來。
是賀逢晚!
符藏星沒忍住哭喊道:“你為什麼要去找他?”
賀逢晚全身傷痕累累地跪着,他低着頭不說話。
顔絕替他回答道:“還能有為什麼,他剛出生幾個月的弟弟在朕的手裡,你說為什麼?”
符藏星愕然道:“你連幾個月大的嬰兒也不放過,顔絕你真是好狠毒的心。”
“他偷走了朕的弟弟,朕就奪走他的弟弟,多麼公平。”顔絕笑着用腳踩賀逢晚的背脊,“我隻是想做個交換罷了,可惜他不肯。”
賀逢晚悶哼一聲。
“放了他,”太子忽然開口道:“放了他,我和你回去。”
符藏星搖頭道:“太子表哥不行。”
太子不理她,“稚子無辜,放了他們,我跟你走。”
顔絕勾起一抹笑,“太遲了,朕要加大條件,這兩人的命你隻能選一個活着。”
太子臉色驟變,本就萎靡的面容更加憔悴,“你非要這麼過分嗎?”
“是他們更加過分,害得我們兄弟分離這麼多天。”顔絕加重腳上力度,對賀逢晚說:“你說是不是?”
太子蒼白着臉道:“我不選。”
顔絕道:“不選我就兩個都殺了,以防其他人來阻撓我們。”
太子渾身顫栗,“我不想選,别逼我……”
顔絕又拍了下手道:“這樣吧,為了顯示朕的誠意,朕先将這幼子交給你們。”
一名嬷嬷抱着一個幼兒上前強行塞進了符藏星的懷裡。
符藏星驚慌失措地抱着小孩,小孩睡得很安穩,懷中還有一個玉佩,上面刻着“賀”字。
下一刻,她的眼前鋪滿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