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祈嘉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但隻停留了十幾秒，他沒有接着跑偏的話題繼續聊下去。

“還是看看合同吧。”他說。

宋星映聽到“合同”兩個字心裡就猛敲架子鼓，咯噔咯噔響。

上一個他簽的合同，給他帶來的後果至今還未解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宋星映木然地看着那幾張紙，正是這樣的心态。

徐綽微笑道：“宋先生，為了保證雙方的權益，建議您跟秦總簽一份合同，我們會按照合約将錢打到您的賬戶上，合法合規，以免日後生出事端。您可以先看看有沒有問題，有疑問的地方馬律師可以為您解答。”

宋星映機械地接過，翻看時不小心力氣大了點，差點把紙頁抓皺。

他的心情比剛才更加複雜。

他現在還欠着公司二十萬，而債主就在眼前，正對他心懷感激。

他們應該還沒意識到他的身份吧？

要是他們知道了，會怎麼想？

他在公司的名聲已經壞透了。

所有人都覺得他出爾反爾、肆意妄為，經紀人罵他“空棺材出殡”，說他“猴子戴帽裝人樣”，同事認為他不識時務、不知好歹。

雖然他進公司不久，對公司感情不深，雖然他已經解約離開，那些都與他無關了，但他想起那些言論，難免有些難過。

他退賽時節目已經播出了，雖然他的人氣不是最高的，但他這一舉動無疑引起了較大的風波。娛樂新聞上挂着他的名字，他不敢去看，把所有社交媒體都卸載了。

他有一頭招眼的橘發，所以出門總是穿連帽衣或戴一頂帽子，這樣可以把頭發藏起來。他怕被人認出。

宋星映拿着那合同看了許久，心不在焉，看不太懂也看不進去。當他看到一串數字時，恍惚了一下，心中默數後面的零，個十百千萬……

“十五萬？”他愕然擡頭，“為什麼？”

“這幾個月多謝你照顧它。”秦祈嘉說，“如果沒有你，它不會像現在這樣健康，我可能也無法見到它。”

“可我照顧它沒花這麼多錢！”他趕忙解釋。

宋星映有些羞愧地想，錢兒跟着他，受了不少苦。别說五萬了，五千都沒有！他怎麼好意思拿這錢呢？

他撿到錢兒的第二個月，就從A市搬到了L市。

A市消費太高了，他既不能養活自己也無法養好錢兒。他們住的那個地方在一條逼仄的小巷子裡，不能稱為房子，最多叫“睡覺的地方”。下雨天會漏水，時不時停水斷電，饒是如此，租金還非常貴。破船偏逢頂頭風，他們遇上了夏季大暴雨。宋星映抱着錢兒，整夜沒合眼。第二天他看着被淹沒的門口，卷起褲腿，淌過水潭，下定決心去找房東退租。

他們一起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說相依為命都不為過。

家裡打電話過來時，宋星映忍着所有酸楚，報喜不報憂，笑着說自己撿了一條狗，特别好，可以看家，賊有安全感。

其實宋星映剛撿到金毛那會，并沒有收養它。

但他也趕不走它。

最初幾天，他每天早中晚都跟它嚴肅強調和聲明：“我不可能收養你的，我現在是看你可憐，暫時照顧你，知道嗎？”

金毛不語，隻是一味地哼哼唧唧，對他撒嬌賣萌。

宋星映心軟了點，但仍闆着臉：“我會給你找一個好的主人，之後你就不許跟着我了，知道嗎？”

金毛沖他搖尾巴。

宋星映覺得它有時笨笨的，肯定沒聽懂，于是任勞任怨地給他翻譯：“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金毛看他的眼神逐漸疑惑，覺得自家主人笨笨的，于是擡起前腳，“友好”撲向了他……

“時間、精力，都非常可貴，你不用推拒。”秦祈嘉的話講他從回憶拉回現實。

徐綽也道：“老闆說的是。宋先生，十五萬塊并非一個大數目，你收下吧。”

宋星映沉默不語。

于他們而言，這些錢不過牛毛細雨，于他而言，卻是及時雨，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如果拿下這十五萬，一年内還清債務就不再是異想天開。

但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他知道他要付出的代價是把錢兒還回去。

就算他不拿這筆錢，錢兒也是要離開他的。

他不由得擔心起來。

那些猜測通通浮出水面，擾亂他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