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劃的?為何?”聶蘭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顫聲道,“你為何要這樣做?品紅,你到底受了什麼委屈?”
品紅的美貌不在柳綿兒之下,無人見了不為之心折,可現在,品紅卻說是她自己劃破了自己的臉。
品紅看了何臻一眼,淡然道:“算是還債吧。承蒙何少将軍看得起我,想娶我為妻,但他父母不同意,父子倆大打出手,揚言決裂,我為了讓何臻徹底死這條心,便劃破了自己的臉。”
“這,這……”過了好一會聶蘭台才從震驚中醒過神來,緊緊拽着她的手,含淚道,“這是何苦?這得多痛……你太傻了!”
品紅笑道:“我若不如此,恐何臻不死心,我與他身份懸殊,這輩子絕不可能在一起,我也的确無意于他,隻是他不肯相信,我這是快刀斬亂麻,斷個幹淨。”
蕭淳譽問道:“你這樣……何臻知道麼?”
南下平叛之前,何臻跟他提過,要掙個大軍功回來,向父親讨個恩典求娶自己心愛的姑娘,若行不通,就請陛下賜婚。
當時蕭淳譽死命追問是哪家姑娘,何臻咬死不說,隻說事成之後必會請他去喝喜酒。
原來他想娶的,是這位出身天香樓的姑娘。也難怪他父母不同意,畢竟兩人身份着實懸殊,任誰見了都要說不合适。
不過既然何臻愛慘了這位姑娘,不顧一切也想娶她,說明她必有值得愛重之處。
蕭淳譽看看面容可怖的品紅,又看看還在哭嚎的何臻,心緒複雜至極,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
“他知道,”品紅邊說邊把黑巾系回臉上,“我當着他的面劃的。他被他父親攆出去後,不肯回家,我不願他父子離心,隻好出如此下策。”
“你真是……”蕭淳譽一陣無言。
想必何臻就是親眼看到她這般殘忍決絕地毀了自己的容貌,才如此痛苦絕望。
聶蘭台早知品紅心狠手辣,利落果決,非是凡人心性,也沒想到她會狠厲到這種程度。
“何至于,何至于啊……”她喃喃道,“何至于就到了這個地步!天大地大,你若找個地方躲藏起來,他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你又何苦如此……”
品紅笑道:“夫人不必為我難過。我大仇得報,心中快意之極,再無憾恨,又豈會留戀這張皮囊?何臻赤子心腸,情深義重,我感恩他的厚愛,不過我既無意于他,又何必留給他念想,徒增人煩惱呢?”
蕭淳譽又是一聲長歎,隻覺何臻的痛苦嘶喊讓人心煩,一記手刀,打暈了他。
他沉沉歎道:“品紅姑娘,我知道你自毀容顔,全是為了何臻,其實這小子也沒那麼好,不值得你做出這等犧牲……”
品紅抱拳道:“并非犧牲,不過,我還是感謝世子能這樣說。何臻自前日被攆出家門後,就沒回去過了,一直在喝酒買醉,隻怕心裡還在怪我,還望世子以後能多多開解他,順便替我美言幾句。”
語畢,她向聶蘭台福了一福,笑道:“夫人,我已經不是品紅了。我姓顔,如今容貌既毀,便是無顔,以往便改名‘無顔’了。無顔會永記夫人大恩,盼夫人一生無災無恙,平安喜樂,告辭!”
***
三日後,蕭淳譽又去了一趟襄陽侯府,再次向姜老太太表明,無論如何也不會娶何蕙丹做平妻。
這一次不知何蕙丹跟老太太說了什麼,姜老太太出乎意料的好說話,隻望着蕭淳譽深深歎息一聲,吐了句“罷了”,便讓他離開了。
離開松鶴堂時,蕭淳譽随意向一個灑掃的婆子問道:“最近貴府可有什麼事情發生?今日在老太太屋裡怎麼沒見着我那何表妹?”
婆子道:“何姑娘幾日前不小心跌了一跤,把肩膀摔脫臼了,正養傷呢,這幾日都沒出過屋子。”
蕭淳譽道:“原來如此。還請代我轉告她,叫她好生養傷,千萬莫再任性妄為,免得摔得更嚴重。”
那婆子諾諾地應下來,蕭淳譽冷笑一聲,打着呼哨走了。
年關将近,又到了巡鋪子的時候。聶蘭台有個布莊和長姐的酒鋪離得不遠,這一日便約了長姐一起去巡鋪子。
姐妹倆先去了酒鋪。鋪子裡人來人往,賣酒的幾個夥計都忙得腳不着地,賈掌櫃的算盤撥得噼啪響,一派熱火朝天之勢,看來并沒有被上次那件事影響生意。
“哎喲,東家來了!”賈掌櫃餘光瞥見站在門口的聶瑤台姐妹倆,趕忙停下手中活計,大步迎出來見禮。
聶瑤台見夥計們也想迎上來,忙揮手笑道:“你們忙你們的,我就是來随便看看,不要為我妨礙了生意!”
賈掌櫃心知肚明,東家這個時候來,自然是來查賬的,連忙把人請到鋪子後頭的小院裡上坐,奉上茶水果子,又把今年已做好的賬本捧來。
這小院一半是酒鋪夥計的居所,一半是釀酒師釀酒的酒坊,聶瑤台和聶蘭台便坐在天井裡吃茶看賬。
“東家!”一聲歡喜的叫喚突然在身後響起。
聶瑤台回頭一瞧,見是釀酒師方水清。
他一身短打,樸實利落,顯然剛從酒坊裡出來,一身香噴噴的酒味兒,臉也似被煮酒的熱氣熏得紅通通的,看起來又狼狽又有幾分憨厚可愛。
如今酒鋪生意蒸蒸日上,全仗方水清釀的各種美酒,聶瑤台見了他着實順眼,笑道:“方師傅,辛苦你了,今年年底你和賈掌櫃拿同樣的獎金。”
方水清作揖道:“多謝東家,多謝東家!我正有事情想跟東家商量,您就來了,真好!”
聶瑤台笑着示意他說下去。
方水清道:“我這幾日琢磨了一款新酒,是用白梅花瓣和雪兒果合釀的,又有花香,又有果子甜。我已試喝過多次,無傷無害,口感也佳,東家要不要先嘗一點?”
“好呀,你釀的酒又香又甜,色澤也好看,實在是難得的佳釀。”聶瑤台擊掌大笑,“速速取來,讓我們嘗嘗!”
方水清聽她誇自己,頓時滿臉是笑,一溜煙跑進了酒坊。
很快他就取來了兩隻酒盞,一小壺酒。
那酒呈琥珀色,純淨剔透,閃着瑩瑩潤光,十分好看,酒味果然如他所說,既有花香,又有果子甜。
聶瑤台和聶蘭台一看便都誇起來:“果然是好酒!”
聶蘭台道:“阿姐,這方師傅可是我替你找來的,阿姐發了财,可要分我一點呀!”
聶瑤台笑道:“行行行,一半歸你!”
方水清給兩人各倒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奉上。
那酒一入口,清甘綿甜,醇而不膩,還别有一股花果的清鮮,回味悠長,着實是難得一品的佳釀。
聶瑤台一口氣喝完一杯,把酒盞往方水清跟前一遞,笑道:“再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