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覓當即不敢再吭聲。
樊雪音給他包紮好了腿,又對聶笃行道:“這人放在這裡恐怕不妥,這橋上人多,萬一不小心把他踩死踩傷了,豈不造孽?咱們把他擡到無人的地方去吧?”
聶笃行道:“不用擔心,他又不是什麼孤家寡人,他是張侍郎的兒子,身邊有伺候的人,眼下他的随從必是去找大夫了。若把他擡走,說不定他們回來還找不到人。再說他嚷嚷得這麼響,别人聽到了自然不會踩他,你已經做得夠多了,剩下的讓他自己擔着,又不是三歲小孩。”
這張覓是個成年男子,又沒昏死,尚能大聲呼救,想必隻是身上疼痛難忍而已,并無其他緊急狀況,而且他的侍從也不可能丢下主人太久,确實不必旁人操心太多。
樊雪音便放了心,與聶笃行離開四冬橋,去别處繼續逛。
蕭淳譽也擠下四冬橋,把張覓被打一事跟聶蘭台等人說了。
聶瑤台笑得花枝亂顫,站都站不穩,連孩子也沒法抱了。
“哎呀,真是惡有惡報!畜生不如的東西,瞎着狗眼,膽子倒是大,連郡主也敢冒犯,如今叫人廢了子孫根,着實大快人心!哈哈哈哈,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看他以後怎麼貪花好色!”
聶雲台聽說樊雪音還給張覓治了傷腿,遺憾地道:“也就是樊姐姐好心,還給那種敗類醫治,我都想再給他補幾腳!”
聶瑤台道:“行了,惡人自有老天收拾,不差你那幾腳。你小小年紀,可别留下個兇悍的名聲。”
“我還怕什麼?”聶雲台無所謂道,“兇悍的名聲早就落下了!我連大姑母都打過了。”
上次她怒扇了大姑母數個耳光,大姑母事後去聶老太爺那裡告狀,祖父和父親了解原委之後,并未對她過多懲罰,隻是關了三天祠堂,禁足十日而已。
據說大姑母得知後,十分不服,還待大鬧一場,被祖父轟了出去。
聶雲台自此便悟出了一個道理,對那些行事過分的人,忍氣吞聲是沒用的,逆來順受更是害自己,打一頓才是最管用的。
所以她如今看到讨厭的人,話都懶得說,隻想直接踹上幾腳。
聶蘭台笑道:“那張覓是個什麼東西,你去踹他反而髒了自己的腳。走吧,咱們去别處逛逛。”
一行人繼續往前面的五晴橋走,忽聽後面有人高聲叫道:“東家,東家!”
聶蘭台聽那聲音有幾分熟悉,扭頭一瞧,隻見一名瘦高個青年正賣力往這廂擠過來,他高舉着一隻酒壺,又是笑又是喊的,顯得格外興奮。
乃是釀酒師方水清。
聶瑤台也瞧清了他,遠遠沖他招手道:“方師傅,你也來逛燈會啊!”
方水清大步擠到近處,笑道:“是啊東家,今日酒鋪放假,我便出來逛逛,心裡就想着能不能遇見東家。倘若遇見了,我就請東家喝我新釀的果子酒,竟然真的遇見你了!”
他說得又多又快,滿臉笑容,像個孩子似的,有種天真浪漫的赤誠。
聶瑤台笑道:“那可真是巧了!你手上拿的可是你新釀的果子酒?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一起飲酒聊天?”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方水清搓着手道,“我剛剛一路過來,看到三秋橋那邊的亭子裡沒幾個人,離此處也不遠,要不咱們去那邊坐坐?”
聶瑤台笑着應聲“好”,招呼乳娘們帶上筝姐兒築哥兒一起去三秋橋。
聶雲台見長姐和孩子們一走,這邊隻剩下自己和三姐三姐夫幾個,心裡不太自在,忙道:“三姐,我跟何緻早就約好了要去六虹橋猜燈謎,不好讓她久等,那我現在就過去找她了?”
聶蘭台見她一臉急不可耐的樣子,叮囑道:“那你自己當心些,人多,你可别被給擠丢了,也别玩得太晚,要記得同長姐他們一起回府。”
聶雲台笑道:“知道了三姐,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說還有賴嬷嬷和細柳她們這麼多人跟着呢,回去時我會跟大姐哥哥他們彙合的,你放心吧!”
這個妹妹今年端午節後便要及笄,也是個大人了,況且她武功不弱,又有一行丫鬟婆子跟着,确實沒什麼不放心的。聶蘭台又叮囑她不可生事,便讓她去了。
聶雲台松了口氣,立即帶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大步流星,直奔六虹橋而去。
她确實跟何緻約好了今晚在六虹橋相見,不過約的是亥時,此刻還早得很呢。
确定離三姐姐他們夠遠了,聶雲台才緩下腳步。
今年元宵的曲蘭江比往年裝扮得更熱鬧,連江岸的矮石柱護欄上都裝了形狀各異的燈座,璀璨燈火映入江面,流光溢彩,仿佛天上的銀河倒懸。
聶雲台正扶着護欄數這些燈座,忽聽一道女子的怒叱聲從江面一艘小畫舫上傳來:“你還說你是讀書人呢,成天都想些什麼,連個燈謎都猜不出!”
雖然挾着怒意,但這聲音依然清脆嬌柔,頗是悅耳動人。
跟着便聽一個男子聲音道:“都怪我太笨了,要不,我去給你買一隻花燈吧?”
這聲音實在太熟悉了,聶雲台不覺皺眉,竟是二表哥楊沃。
又聽那女子氣呼呼道:“買的有什麼意思?人家都是憑真本事赢花燈,就你去花錢買,你好意思買,我不好意思要!”
聶雲台猜她應該是那位高少卿家的嫡次女高小姐了,不由停下腳步,往江面微微探身,想窺一窺她的模樣。
奈何離得不算太近,又有别的畫舫遮擋,隻能依稀瞧見兩個頭的側臉,看不見正臉。
又聽楊沃道:“你别生氣了,前面的六虹橋還有猜燈謎赢花燈的,要不咱們在去那裡試試?”
高小姐厲聲道:“還試什麼呀?前面一連五六個謎語都沒猜出來,後面的就能猜中了?虧你還自诩讀書人呢,肚子裡一點貨都沒有,你還以後還考什科舉啊,我娘真是瞎了眼,才給我定了你!”
楊沃道:“怪我腦子太笨,沒讀好書,肚子裡沒貨,害小姐沒拿到想要的花燈,我給小姐賠罪……”
高小姐道:“賠罪有什麼用?賠罪能賠出來那個兔子燈嗎?我眼巴巴地看着那個兔子燈被别人領走了!上次也一樣!上次叫你幫我買個钗子,一點不識貨,買的又醜又土氣,成色還差,難看死了!現在叫你赢個兔子燈也不行,你還能幹什麼呀?虧你娘還把你誇上了天,我簡直不知道她哪來那麼厚的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