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林素的要求,沈硯命人布置好了房間,屏退閑雜人等,自己搬來了一個闆凳坐在房間的一角。他這樣給予的空間感讓林素感覺妥帖,不被打擾可以專心做事。
她将腰間的匣子取下,取出混着蒼術與艾草的熏香點燃,随着一點火光躍起,青煙如遊動的霧霭,在房間裡薄紗一般的流動。
沈硯聞到了帶着輕微苦辛味的草木清氣,這香不似沉檀那般溫潤,清冽醒腦,撕開了房間裡屍體散發出的腥腐之氣。
林素從匣子底部的小袋裡取出一副苎麻細線編織的手套,戴上時她心中一喜,手套的裡面還有一層似絹絲的輕薄堅韌的内襯,看來不用擔心血會沁過來。
找人拿來的玉碗裡已經按照她的要求融好了香蠟,林素圍好面布,深吸一口氣開始修複。
沈硯很安靜的坐在一旁,沒有對她有任何打擾,安靜到讓她幾乎忘記有人一直用審視的眼神盯着她。
上午的陽光從天窗照進來,這個時間頭頂的太陽形成了天然的無影燈,細塵在她身邊跳躍,光線勾勒出她臉上的絨毛。
随着林素用蠟和金箔補足了女屍面上因為剝皮造成的皮肉缺損,雖還未上色,一張不出衆卻也算得上清秀的臉出現在大家面前。
沈硯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他見過真正的賈小姐,這個女屍除了身型與賈小姐相似,現在的面容卻是完全不同。
賈如煙眼睛更大五官更加立體,而這個女孩子則清秀小巧,在林素用珍珠粉調和玉膏為女屍臉部塗上了皮膚顔色後,一張完全不同的臉就完成了。
隻見林素用墨粉在她的眼下位置點了一個小小的痣,沈硯忍不住發問道,“林娘子之前所做我都可以理解,人的面相是由骨相來決定的,無非是胖瘦一點的區别但整體面貌不會變。可是這個痣,我不明白林娘子是如何判斷出來的?”
林素在心裡又歎了一口氣,還能怎麼判斷,魂魄的臉上就有啊!她微微一笑,淡定的說道,“回沈大人,如果沈大人像我剛才一般細觀死者的臉,就會發現她的面皮雖然被剝去,但是眼眶那裡皮極為薄,因此痣的根底在血肉上仍然微弱可見。”
“林娘子的手藝非一般尋常的梳頭娘子,如此細緻入微的觀察,在下很是欽佩。”沈硯說完,轉身吩咐差役,“去,按照這個女屍的畫像給我把人問出來。先不要驚動賈老闆,他與此事也或有牽連。”
随即他又對林素說,“麻煩林娘子還是先回大牢等消息,你現在的嫌疑并不算接觸。”
“我明白,沈大人能否稍候片刻?”林素回話完,掏出匣子裡的牛角篦子給女屍将頭發梳順,她不太會古代的發型,便簡單的給她綁了兩個幹淨清爽的環辮。
而後又用螺黛粉,胭脂,口脂為她簡單的化了一下妝,看着眼前完整清秀的女孩子,林素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沈硯在旁邊看着沒有做聲,在林素做完後便叫人送她回了大牢,隻不過這次給她換到了一個靠窗有陽光和幹燥稻草的房間。
昨夜沒有睡好白天又忙活了一天的林素,很快就躺在曬的幹暖的稻草上睡着了。
這樣吃飯睡覺沒人再來盤問的日子過了兩日,林素和花哥兒就被帶到了大理寺門口,解開了她們身上的鐐铐,差役說,“你們可以走了。”說完轉身就走了。林素和花哥兒兩人在門口面面相觑,這是案子已經結束了?
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沈硯帶了三四個差役從院裡出來,今日他穿着藏青色便服,看起來挺拔俊朗。
他見到在門口無措的兩人有些好笑,便走到林素面前,“林娘子這是還舍不得離開我大理寺?”
“不是不是,”林素馬上搖頭,随後又輕輕問了一句,“沈大人,那個死去的姑娘,找到家人來認了嗎?”
沈硯看着她,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情緒,轉眼又恢複了冷面的樣子,“找到了,是百花樓的啞女。”
啞女?難怪那個女鬼隻能着急的對她比手畫腳卻不發一言。“案子破了?大人你這是要去抓兇手嗎?”看到沈硯願意同她說,林素抓住了他的袖子,“我能一起去嗎?”
她的眼中有一絲倔強,也許來自于她對死者的同情,亦或者是人的好奇心,想要看一個水落石出。沈硯竟然并沒有拒絕,隻是他退後了一步說,“林娘子,你是不是可以先放開我的袖子?”
他的語氣平靜,細聽卻有點忍不住好笑的意味。林素悻悻的收回手,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毛病,總是忍不住去扯沈硯的衣服。
手下差役們看着冷臉的沈大人真的帶上了這個梳頭娘子,心中都不由得有些嘀咕,咱們得沈大人一向鐵腕不講情面,怎麼對這個林素步步退讓。
花哥兒已經被林素安撫先行回家去了,她并不認識這個地方,亦步亦趨的跟着沈硯,沈硯幾次停下都差點撞到,隻是這個沈大人貌似并不像臉上看起來那麼冷冰冰的,幾次以後竟然稍微放慢了一些腳步方便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