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小孩不服氣的樣子,何彥廷覺得有點意思,大手一揚,将小孩撿了回去。
這個孩子便是現在的嶽嶺。何彥廷剛開始也沒多想,反正也就是多雙筷子的事情。
何況這個孩子看起來機靈,養大了還能些事。
嶽嶺從小就聰明,何彥廷發現後請先生來教他讀書識字。嶽嶺的一身功夫都是何彥廷教的。
随着嶽嶺快速成長起來,何彥廷卻偶然的,發現了嶽嶺對自己原來還存着别的心思。
也許是多年培養起來的親情,也許是感激,總之何彥廷并不打算戳破這件事情。
一直到自己不小心,進了長生閣的局,嶽嶺的着急,何彥廷看在眼裡。
剛開始也一心想要翻身,找解藥。可到了後來,連何昀之都死了。何彥廷突然就消沉了下來。
他不再多說找解藥的事情,每日看着自己身上一塊塊腐爛,最後變得像半截白骨骷髅一樣。
嶽嶺是真的急了,對他說,“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會活這樣的話。”
何彥廷就想,這孩子,這輩子都送在自己手上。前半生為了自己為了漕幫,操心辦事無怨無悔。
後來自己變成這樣,旁人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也隻有嶽嶺,每天給他擦拭身上的腐肉,上藥延緩腐爛。
還是不要拖累他的好吧。這樣的感情,自己隻能下輩子再還了。
說到這裡,嶽嶺看着何彥廷,問道,“幫主,我說的故事,可有半分差錯?”
隻是這一會兒,何幫主原本還亮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層白膜,大抵是看不見什麼了。
他扯起嘴角笑了下,“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你說的都對。”
“那傷人嗜血的到底。。。”沈硯忍不住問道。
“馬上就要說到了。”嶽嶺歎了口氣,将何幫主扶着躺下。
何彥廷服過長生閣的藥,讓他聽話。當他沒有利用價值了,這種藥會讓他求死無門。
即便身體爛成白骨,他的魂魄仍然牢牢的被鎖在體内。他能聽見,能看見,能感受,就是不能解脫。
嶽嶺耐心的一天天伺候着,為他四處尋找能夠延緩身體腐爛的藥。
卻有一日的晚上,睡到半夜。嶽嶺突然發現白日已經爬不起來的何彥廷,突然站了起來,身手靈活的走了出去。
他一路跟着,何彥廷俨然處于沒有意識的狀态下。整個人好像在清醒的夢遊一般。
直到遇到一個晚歸的路人,在小巷子裡。他被披着鬥篷的何彥廷撲倒,見到何彥廷爛的不像樣的臉,猩紅的眼睛,路人直接吓暈了過去。
何彥廷歪着頭,湊近路人的脖子聞了聞。饒有興趣的張嘴咬開他的脖頸,血噴濺出來。
接觸到熱血的何彥廷仿佛突然醒過來一樣,站起身,一瘸一跛的往回跑去。
跟在後面的嶽嶺驚恐萬分,他走過去,将那個受傷的人殺死。不能讓人發現是何幫主,他如是想着。
“所以真的是我傷人的對嗎?”何幫主凄然的笑了,“我就知道我并不無辜!”
“你隻傷了這一次人,後面都是我。因為我發現,人血能夠讓你短暫的恢複一些氣力。”
嶽嶺的聲音沉悶,他将袖子撕開。在場的人看到,他的手腕上密密麻麻的被劃過許多道口子。
“我後來試着将血加到你的藥裡,有用,你的精神比之前好多了。有時候甚至能起身走幾步。
但是,能管的時間越來越短了。我便跟着你,在你每次需要的時候,你都會出門,我為你料理那些見過你的人。”
何幫主眼淚流了下來,“小嶺!你真不應該為了我造這麼多殺孽!”
“我沒有後悔,隻要你沒有放棄,我做什麼都可以!”嶽嶺沒有看他,語氣強硬的說道。
“這件事因我而起,小嶺隻是為了幫我。”何彥廷睜大已經看不到的眼睛,“我現在形同廢人,死了才是解脫,但是他還可以活着。沈大人,求你。”
“你閉嘴!你憑什麼替我決定!”嶽嶺摸了一把眼淚。
在何彥廷面前,他撕開穩重溫雅的面具,像個任性的少年一般吵鬧着。
“你可以不接受我,我願意忍着。你想死想解脫我陪着,但是你無權決定我的選擇!”
可以看得出來何彥廷活着的每一分鐘都是痛苦,他在清晰的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腐爛走向死亡。
沈硯不由得欽佩他,換作别人,早就無法承受瘋掉了。何彥廷還能笑着面對已是不易。
聽到嶽嶺的話,何彥廷沉默了半晌。而後他對嶽嶺招招手,“小嶺,你來。”
握住他已是白骨的手,嶽嶺靠近何彥廷,聽到他在自己耳邊說,“小嶺,對不起。如果有來生,我願意。”
嶽嶺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