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謹帶着陸習微找到辦公室,陸習微确實是個好助手,乍一提拔,他還有些拘謹,不過厲謹和他相談甚歡,他也就漸漸放松了狀态。
“厲總,公司宣傳部為您準備了歡迎儀式,在藍山港租了一艘遊輪,就在下周六。”
厲謹很幹脆地同意了,不過他很困。
辦公室後面有休息間,他抻了個懶腰,朝陸習微微微一笑,長歎了一口氣,趴在桌子上的上半身懶洋洋的。
單手杵着下巴,拇指擱在耳根,臉頰靠着指節,輕聲說:“習微,我先睡一覺,下班時間你叫我。”
“好。”陸習微感覺自己臉都漲紅了,趕緊幫他鋪好床鋪,然後低着頭關門出去了。
厲謹結結實實睡了一覺,夢裡卻走馬觀花,曾與商時勖攜手走過的迢迢長路好似已經深深印刻在他靈魂裡,忘也忘不了。
厲謹夢裡想,是我害了你,那是你一輩子最糟糕的事。
如果不曾遇見我,你仍然是商氏長子、京市商會的總會長。
我們的錯誤隻出現過一次,卻延續了一生,至死方休。
商時勖家教優良,不擅風月,厲謹心如死灰,無心情愛,他們是一對最不熟悉的愛人。
春去秋來,花謝又開,整三年,厲謹不懂說情話,商時勖亦是克己守禮,溫存的時光替代了身體的碰撞,他尊重他,至多在厲謹睡熟時偷吻過他的額頭,這在商時勖看來,就算是睡過了。
厲謹想笑。
多純潔的大少爺啊,現在哪還有這樣的男人?
厲謹想起那幾年,夢境裡便充盈着他呢喃的耳語。
邊境線烈火沖天的硝煙味,冷雨夜裡唯一溫暖的懷抱……那些不好的事情,都被商時勖完全擋在他心門外。
知他梅雨時節喜食櫻桃,商時勖打着傘去三公裡外買,一顆顆洗給他吃;
知他愛聽二爺唱戲,便風雨不誤牽他去梨園坐,聽聽不懂的戲,日行月落,再一同回家。
盡管厲謹不愛,商時勖亦很珍惜。
對于厲謹,他總有用不完的耐心和哄人的力氣,可是厲謹始終有太多虧欠,沒有機會說抱歉。
世事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厲謹感謝他溫暖過那段冰冷的歲月,但這次無論怎樣的刀山火海,他都會自己一個人蹚過去,來時兩手空空,還怕什麼命運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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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九點,遊輪停在藍山港。
海河支流淌入蕰海,兩岸燈光璀璨如晝。
陸習微下了車,跑到後面給厲謹開門,手仔細擋着頂沿。
厲謹無奈笑道:“習微,你這樣弄得我很像在裝腔作勢。”
陸習微小聲說:“别這麼說,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排面必須齊全,而且今晚您是萬衆矚目,就是來輕輕松松玩的。”
厲謹心說也是,二人有說有笑走到船前。
樓梯上鋪了紅毯,人們早早就等着厲謹。
“厲先生來了!”
厲謹對厲氏目前階段的業務了如指掌,這些事情他幹了十年,稱心應手,各種總裁挨個寒暄,不落下風。
厲雲嶂從船艙裡走出來,來拉厲謹:“五弟,都站在這幹什麼?快進去聊——商會長,又見面了!”
厲謹告訴自己不要回頭,今天這樣的場合,商時勖肯定會來的。
那邊,商時勖披着黑風衣從遠處走過來。
海鷗從天際線掠過,夜色把晚霞藏進雲層裡,他優越的身高和長相都吸引視線。
走近了,橘黃色船燈投向那張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孔,長眉微壓着眼,寒光湛湛,細長的光流轉在睫毛間,長得能遮住半截瞳孔。
整個京市都知曉商會長是位儒商,有張俊美英氣的好樣貌。
厲謹回過頭,看不清他的眼神,不知他在想什麼。
商時勖微微垂下視線,寬長的手掌友善地落在厲謹身前。
“厲先生,恭賀你執掌厲氏集團,近些天不論是網絡還是京市的同僚們都對你贊不絕口,我也很佩服你選擇代言人的決策,厲氏的股票大幅度上漲,全是因為你的雷厲風行。”
厲謹說:“商會長客氣了,我是生意人,隻不過這筆生意我沒有賠就是了。”
厲謹隻能跟他握手,不過那手還沒握住,就被另一隻手半路截住了。
“厲先生。”
譚明章慢條斯理地笑着,眉眼裡山水曲折,瞳孔滿滿盛着厲謹,“在和商會長說什麼呢?我都走到近前了,你連我同你打招呼都沒聽見?”
厲謹不動聲色一笑:“抱歉,明章,海水聲音響,一同走吧。”
明章?真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