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明章耳畔隻剩“明章”二字,暗自思量着,厲謹文文弱弱的,手指上怎麼有槍繭?
還有,商會長那手怎麼不收回去,還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
“厲先生不和我握手嗎?”
商時勖低垂着眼睫毛,語氣在海面晚風裡回蕩着低醇溫和的回響,他輕輕擡起眼,“你和譚總,好像很熟?”
厲謹的視線向右偏移,淡淡地說:“也是最近才熟的。”
這下意識的躲避行為引起了譚明章的注意,譚明章有種他們好似認識的錯覺,暗道這鐵齒鋼牙的大白兔也有隐秘心事?該不會是和商時勖是舊情人吧?
厲氏要是和商會攪和到一起去,乖乖,那京市不就是他厲氏一家獨大了?
沒聽說過商時勖喜歡男人,厲謹就不太好說,一副少年老成的企業家風範,很像極端禁欲者,不像會和男人“壓”來“壓”去的,但也不像會愛上什麼女人,畢竟京市裡背景幹淨沒惹過桃花債的男人不多,厲謹算一個。
可萬一他開辟了新賽道呢?不玩女人,玩男人?
玩男人又不犯法,都背着人,而且估計和他玩的男人會相當樂意,倒貼也甘願。
厲謹若是真喜歡男人,那這京市的名利場可就有意思了。
譚明章藏住眼裡愉悅的笑意,率先松開了手,“我與厲先生有一段不打不相識的前緣,那天晚上厲先生與我有些誤會,誰知道後面他跳進江裡去救人?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不過叫我認識了他,還是值得的。”
商時勖卻隻聽見前半段話,扭過頭盯着厲謹的眼睛,“你跳進江裡救人?”
海風裡的厲謹溫潤随和,玉質細膩的皮膚如同白瓷器。
那樣甯靜蒼白的一張臉,碎發吹過額角時流露出一些脆弱,卻掩蓋不了他眉宇間的意氣風發。
就像他與厲謹初識那天,厲謹抓住他手那一刻,眼底放出的螢火微光。
商時勖的心肝被他攪得又是疼又是癢,小貓爪子撓,小兔耳朵拱,怎麼都難耐,隻好穩了穩心神,溫和道:“厲先生是去救誰?”
厲謹淡定道:“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姑娘,被情所傷,我勸了她幾句,年輕人,何必為情想不開去跳江。”
譚明章笑得邪性,“是啊,還有為愛燒死的,跳樓的,割腕的,咱們可不能玩生死相随那一套。”
厲謹微微一笑,“明章是清醒人。”
商時勖并不能說許多擔心他的話,違心道:“厲先生好身手,如果是我,可能都等不到120來救,就已經溺水了。”
厲謹輕笑,“你太謙虛了。”
商時勖會遊泳,而且遊得很好,前世總帶他潛水進海灣和遊魚戲水,這麼說,隻為寒暄罷了。
商時勖眉眼本就冷冽,隻是想要柔和起來時也是含情脈脈的,唇畔帶着點笑,“厲先生,所以你真的要晾着我,不同我握手嗎?”
“不,”厲謹對商時勖抱以一笑,“上次見面過于匆忙,沒能好好招待你,今天我總算是能彌補遺憾了。”
不論心裡如何排山倒海的鬧騰打鼓,厲謹依然是很正式地同商時勖握手,很緊地捏了下他的指骨,親切友好,“今兒是我的好日子,歡迎商會長賞臉,以後還要你多照拂。”
“一定。”
商時勖的指頭似有若無地擦過他的指尖,說來也怪,握手時不覺有異,這觸碰卻似通了電流,厲謹後脊梁酥麻又癢,指尖發燙,登時松開手,“先走吧。”
“好。”商時勖溫溫和和應和着他,半個字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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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樂開始,人呼啦啦往船艙裡湧,商時勖盯着厲謹的後腦勺,保持着不遠也不近的距離。
他的記憶裡并不存在太多譚明章的事迹,這倒是不重要,他看得出譚明章擅長用槍,想必那一握就知道厲謹也擅用槍。
如果姓譚的把厲謹看得太純善就錯了。
厲謹是個狠角色,商時勖隻在打手身上見過那股狠勁兒,槍管子抵在心口時還能冷靜思考,刀砍斷雙手時也不曾皺眉,子彈射進腦袋裡前一秒還彬彬有禮,落魄時不曾彎下腰,打不折一身傲骨,這很好,也有一點不好。
他太美了,美到幹什麼都不方便。
恨他的人能排隊到太平洋,愛他的人嗎,就算他挑挑揀揀來愛,也能繞到邊境線。
商時勖盯着厲謹後腦勺那一窩蓬松柔軟的黑頭發,心想,不論阿謹和譚明章或是和誰之間有什麼隐晦的故事,不論阿謹是否從頭到尾都沒對他有過一絲心動,他偏要橫插這一腳。
今生今世本也就是一場豪賭,不成功,不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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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台上,厲謹握着話筒,微微笑着,“諸位晚上好,我是厲氏的董事長厲謹,歡迎各位的莅臨。”
掌聲雷動,商時勖坐在遠處,靜靜地看厲謹。
厲謹無外乎是把前世今天念過的詞再講一遍。
聚光燈下,至亮之處,他眼裡隻有閃爍的燈花。
他看不見每個人的臉,也沒有特意去觀察誰的臉色。
他是厲謹,應當是别人來看他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