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聲輕緩的呼吸不合時宜地出現,打破了濃不見底的黑暗,他的神識歸位,周邊的惡鬼早已消失殆盡,地面的符咒也似陳年血迹,泛着黑色的光芒。
等了許久,直到地面的嚴寒順着手心爬到胸口,冷冰冰地紮着心髒。
半開的門嘎吱一聲,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傳來,他下意識地擡眸,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扶風真人背光而立,臉色看不分明,白衣上的鮮血緩緩滴落,右手的劍凝着寒光,站在門口擋了半個天光。
此刻周邊所有信息他都了然于胸,對面的人心跳得很急,呼吸卻壓得這麼低……
扶風真人并未收劍,那柄凝着寒光的太阿寶劍事除魔的神器。
兩個人好似雕塑一般立在原地,沒有人主動開口,沒有人主動起身,交錯的呼吸讓人覺得越發逼仄。
最後還是徐右吾率先動作,他後知後覺擋住地上的符文,緩緩向前,一道寒風掃過脖子,擋住了他的去路。
冰冷的劍尖抵着皮膚,尚且溫熱的血珠緩緩滴入脖頸,好似慢慢剜開了他的半邊身體。
扶風真人把劍對準了他,他入魔了……
他沒有動,世人皆言魔物貪戀嗜血,以至于談魔色變,要趕盡殺絕。而魔物與他并不算什麼,太蔔一族盡數慘死于此,她做什麼都不為過。
愣神的瞬間,他忽然對上對方的眼神,此時扶風真人滿臉的血迹,眼神卻十分清明,沒有意外,隻是無盡的疲憊一層層地湧上來。
“魔君死了……”
沙啞的聲音綴着微弱的氣流,仿若下一刻就要消失。
如果他想要,扶風真人根本攔不住他,而且——扶風真人手中的劍不穩,細聞之下,還有一股淡淡的焦味。
想必扶風真人對面也不好受,斬殺魔君之後,受損的不至靈力,還有神智。否則至正至清的太阿寶劍何以灼傷了他的手。
徐右吾突然問道,“你要殺了我嗎?”
扶風真人并未回答,頃刻間收了劍,随之身子緩緩下落,在門框上留下一筆鮮紅,“太蔔族長在世時便托我收你為徒……”
徐右吾眉頭一皺,不留情面地反駁道,“你拒絕了……”
“那時你……年紀未到。”
扶風真人咳嗽幾聲,捂住嘴側過臉,“太蔔一族于我有再造之恩,我怎麼會拒絕……”
這便是他以“扶風”為号的原因嗎?
徐右吾也蹲下身去,視線與對方齊平,仔細地看着對方的神色,确保對方并沒有騙他。
許久,他也沒看出什麼,緣因對面的人睡着了。
他也不知為何,忽然就坐了下來,或許可以等對方醒來,再确證一下。
正在他愣神之際,一個手刀幹淨利落地把他打倒,眉頭一揚,還未蹙起便昏睡了過去。
自那之後,他忘掉了一切,同時再也沒見過扶風真人。
神識從厚重的記憶裡掙脫,往日的塵埃和此刻的思緒串聯一起。
扶風真人為何自那之後就消失不見,十年後又以魔君這個身份出現在自己的神識裡,眼見身份快要暴露,又和師伯一起串通起來演死敵……
他思緒越加通透,呼吸卻不由得沉了幾分。
毫無疑問記憶被封是林無霜的手筆,那麼此刻記憶突然解封,又意味着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擡眸便看到眼前一個人影。
林無霜形容十分狼狽,染血的白袍經塵土褪色成經年陳迹,披散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灰撲撲的臉,兩個眼睛卻十分有神,像雨後的青石闆般潤澤。
徐右吾一時愣在原地,不敢上前,就見林無霜緩緩上前,直愣愣地朝前他。
眼見兩人要撞一塊了,他下意識地躲開,卻被對面的人一把箍住,隻能磕磕巴巴道,“師……父?”
林無霜的手不松反緊,喃喃道,“師父……”
耳邊輕輕柔柔的聲音激得徐右吾渾身一顫,推拒的手僵在原地,“林無霜,你怎麼了?”
“困了。”
林無霜打了個呵欠,雖然徐右吾的身子僵成了一個木棍,但他毫不介意地枕着就要睡覺。
這裡香香的……
徐右吾沒有掙紮,内心萬馬奔騰,他剛想找人算賬,結果人被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