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星鬥終于落下來了,隻聽得天機閣内傳來一聲輕響,霜影的身影自書架後慢慢的顯露出來。
霍觀瀾焦急的迎上前去,霜影的樣子看起來不大好,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被撈出來一樣,用盡全身氣力撐着牆面才沒昏倒在地。
“師叔!”霍觀瀾眼疾手快的一把撈住了她。
霜影卻還是順着他的臂膀滑落下去,精疲力竭的跪坐在地上。
霍觀瀾見她這幅樣子,便知道此次所窺的天機中蘊含的業力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住的。
換句話說,霜影看見的不是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霍觀瀾眸色漸深,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怎樣的景象。
但眼下霜影面白如紙,顫抖着嘴唇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霍觀瀾長歎了口氣,隻得說一句“得罪”,便将人橫抱起來帶回了卧房。
第二日一早,太陽才剛爬上玄雲山頭。霍觀瀾的房門就被霜影敲響。
霍觀瀾揉着惺忪的睡眼打開門,卻在看見霜影的那一刻困意全無:“師叔,您怎麼來得這樣早?”
霜影“嗯”了一聲,便輕車熟路的越過他進了房内。霍觀瀾探出頭去,對着周圍探視了一番,這才謹慎的合上了房門。
殊不知在他的房頂上,孟銜月正優哉遊哉的啃着一顆不知道哪來的蘋果。
蘋果水分足,個頭大,嚼起來脆生清甜。孟銜月咔吧咔吧的吃着,順手挪開了房頂上的一片瓦磚。
其實以她現在的耳力,她根本不需要再做出挪開瓦磚這一多此一舉的動作。
不過這樣才有偷聽的氛圍。孟銜月摩挲着下巴,無聲的獰笑着,模仿着戲文裡的大反派。
屋内,霍觀瀾同霜影在方桌旁坐下,他沒伸手去倒茶,壺底那點隔夜的茶霜影向來是不喝的。
他的指節無意識的輕叩桌面,露出點緊張的神色來,他開門見山的問道:“師叔,您昨日究竟看到什麼了,竟然那樣傷心神。”
霜影注視着他漆黑的瞳仁,緩緩開口道:“我去尋了孟攬星。”
果然是他。屋内屋頂兩人同時蹙起眉頭。
但接下來霜影的一句話,卻有着摧枯拉朽之勢,将孟銜月的思緒打得七零八落。
她沉聲道:“他沒有死,卻也不能好活着。”
霍觀瀾不解的摸摸鼻子,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頂上偷聽的孟銜月聽到這句話時,心裡猛的一震,腦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繃斷了,隻剩下那句“他沒有死”在意識海裡興奮的狂舞。
霜影抿了抿唇,有些疲倦的捏住眉心,将那一顆小巧的痣掩在指尖下。
她說:“他這一輩子,半生壯闊,半生流離。”
“他眼下究竟在何方我不能告訴你,”她輕飄飄的瞥了一眼霍觀瀾,“言多必失。”
霍觀瀾頗為失望的點點頭,卻也明白霜影這是不願意叫孟銜月知道這一切的意思。
孟銜月透過那一小片沉默的空隙看見兩人異樣的神色,隻覺得抓心撓肝,恨不得現在就沖下去逼問出孟攬星的線索。
她還沒來得及動作,霜影又開口道:“不過我也沒有想到,他一個人竟然能攪動起滿江的血雨腥風。”
“這片江湖十年的命數,都與他有粘連。或衰落,或鼎盛,他在流年局中的作用遠比整個玄雲加起來還要大。”
霍觀瀾聽到這,腦子裡突然蹦出來了一句話,他張開嘴:“天命玄鳥,降而生商。”
這句話說完後,屋内的兩人都沉默下來,沒有一個人再開口,窗外有風輕滾,卷落了一地的春意。
屋外的孟銜月沒聽過這句話,可直覺卻告訴她孟攬星現在的失蹤是有些什麼不能言明的原因的。
那斷妄......
孟銜月想到那個總是帶着一張面具的男人,心下升起點疑惑來。
如果孟攬星沒死,那麼那日同他對峙的時候,他究竟為何要一語不發呢?
“我約了斷妄來玄雲一叙。”霜影話鋒一轉,眼眸清亮的望向霍觀瀾。“到時候,就辛苦你将隔音罩打開了。”
“是。”
斷妄收到霜影的書信時,白虹内部正在舉行大比。
他與另一位長老端坐于掌門身側,三七、一七同着一衆堂主則規矩的坐在下台,神情嚴肅的觀望着擂台上的争鬥。
白虹的大比往往隻出現在人才稀缺之時,因此衆弟子都格外珍惜這次機會。
斷妄懶洋洋的向着場下那把空着的交椅看去,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勾起玩味的笑來。
“沒一個能看的。”掌門鼻子裡噴出兩道冷氣,斜着眼睛不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