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麼也沒說。
夜晚的風還有些涼,斷妄沉默着站起身,合上了那扇半開的窗戶。
“剿滅牽絲在你的計劃内嗎?”孟銜月問道。
斷妄背對着她,聞言扶着窗柩的手微微頓住。半晌,才聽見他低聲道:“嗯。”
“當年一戰,牽絲固然慘烈,但月影也幾近全軍覆沒。在那場戰役裡死去太多的人了,孟...孟攬星最為尊重的老師身先士卒。”
他閉了閉眼,骨節分明的手指死死捏住窗戶邊緣,這才繼續說下去。
“月影自那之後元氣大傷,不久便在舊皇下台新帝登基之際倒台。牽絲聽得了皇帝捕殺月影餘黨的消息,不顧門派自身也是一團散沙,執意要加入圍剿計劃,勢必殲滅所有月影之人。”
孟銜月插話道:“她不知曉當年那一戰是朝廷所做嗎?”
斷妄輕笑了一聲,回過神來望向她:“她怎麼會不知道。朝廷那一批人,早就得了應得的報應,隻是她的恨意太深,總得再找些人來發洩。”
講到這裡,斷妄上前幾步走到悶悶不樂的孟銜月身側,随意的彎起右手食指指節,不輕不重的在她的腦殼上敲了一下。
這一舉動太過親密,兩人均是一愣。
孟銜月呼吸停滞了一瞬,這才攬回目光,若無其事的開口繼續剛才的話題:“那麼你要剿滅牽絲,難道不是同墨引一般,也在将這份恩怨永無止境的傳下去麼?”
斷妄看她神色自如,提到喉嚨裡的心這才放下來,搖了搖頭說道:“我滅牽絲也并非單單為了那一戰。”
“墨引羽翼漸豐後,鋒芒也逐漸顯露出來,她太具有野心了。這是上面的意思,也是你爹的意思。”
“所以即使我不出手,牽絲也斷無長存的可能。”
至此,斷妄輕歎道:“其實墨引極具天賦,幼年時就已在傀儡術方面嶄露頭角,隻可惜,生在這世道裡,活着還是死去,不過有些人一句話的事。”
窗外泛起魚肚白,東方還混在朦胧的霧氣中不甚清明,卻也已經能看得出些許旭日的輪廓。
斷妄朝她伸出手,孟銜月仰起頭看他,不明所以。
他也不解釋,隻是含着笑将她拉起,問道:“你大約還沒在這裡看過日出?”
見孟銜月搖頭,他半眯起眼,神色複雜道:“一起去看一次日出吧,在血流成河之前。”
嫩芽頂開新土,白汽蒸騰着在陽光下打了個旋。驚落的碎光滾進河床,天邊便被撞得裂開一道光,刹那間燒透東天。
很好看的日出,孟銜月周身都被陽光覆蓋上了一層亮晶晶的彩色,她興奮的轉向斷妄,眼底有流光溢彩閃動。
斷妄于面具之下的側臉仿佛也感受到了那抹初陽的暖意,毛茸茸的,暖乎乎的,像有隻貓兒在用肉墊輕輕的蹭着臉頰。
他無聲的笑起來。
直到日頭輪起,林子裡的霧氣終于漸漸的淡了。三七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他的聲音難得的嚴肅緊繃着:“老大,增援到了。”
“好。”
随着長劍在空中劃出一道急促的劍鳴聲,這場戰役的軍鼓被莊嚴而正式的重重敲響。
偷襲這一招實在不算君子所為,孟銜月抽出長刀格下對面牽絲弟子一擊後這樣想着。
她分神向着斷妄等人瞧去,他正與墨引鬥得不可開交。随意的将對面刺來的短刃畫了個圈挑掉,孟銜月長臂一轉,打着旋兒的長刀便利落的刺破了那人的手筋。
飛身踹出一腳,對面便嚎叫着倒在地上,表情痛苦的捂住再無知覺的手腕。
“孟青!”一道熟悉的飽含怒氣的嗓音從她背後傳來。
孟銜月一僵,緩緩的回身望去。來人提刀朝她沖來,臉上常年如一的表情如今也變得猙獰起來。
他大怒:“掌門待你不薄,你如今卻為虎作伥,殘害同門!”
孟銜月被他堵的說不出話來,隻是死死的盯着他一張一合的嘴角。
原來他也有其他的表情啊。孟銜月突然釋懷的笑起來,幸好啊,他不是傀儡。
她站在原地并不躲避,隻是一雙眸子一眨不眨的看向那柄閃着寒光的彎刀。
眼看那刺眼的冷光就要沒進她的身體裡,來人手上的動作卻無端頓了一頓,不知為何堪堪停在了孟銜月心口幾寸的地方。
孟銜月望向他的眼神裡染上了幾分困色,來人手臂青筋爆出,似乎在做出什麼極大的掙紮一般。他最終輸給了自己的善端。
然而就是這一頓手,給了不遠處斷妄閃身至此的時機,那一道斜穿出來的長劍橫着向上做格擋狀。
“孟銜月。”他又驚又氣的聲音爆開,孟銜月被吓了一跳,揉了揉耳朵。
斷妄執劍入場,陰沉的目光伴着長劍的淩厲鋒芒在青年人面前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