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的八月格外的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要分科的原因,窗外的風都吹不散那股燥熱。
我低頭看着桌上的分科表,窗外急促的蟬鳴聲,好像是在催促我們快點做決定。
後桌傳來清晰的讨論聲,我的心緒卻早已經飄到了窗外。
江亦應該會選理科吧。
他的理科成績一直很好,每次考試都是年級前幾名,而我,理科方面并不理想。
我微微側頭,偷瞥了一眼斜後方的江亦,他正低頭認真的看着分科表。
我的心跳得很快,攥着筆的手有些出汗了,我知道,這次分科後,我們很可能就不會再同班了。
也不知道,不同班後,以後放假還能不能一起回家,一起并排走在夕陽下,偶爾說上幾句話。
填好分課表後,我深吸了一口氣,假裝活動脖子轉頭看了江亦幾秒,他側頭和同桌說話,沒有注意到我。
我心裡有些失落,分班後想看他,是不是也要像之前别的班女生那樣,假裝從他們班門口經過呢?
我不知道,也許想看他的時候,我會那麼做的。
他曾經說過,要跟我做同桌到大學,現在看來,怕是不能了。
不知道我們會不會就此分開,然後從此分道揚镳,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
我歎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微風輕拂過我的臉頰,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腦中亂糟糟的。
當我得知江亦也選了文科時,我愣住了,大腦空白了一瞬,甚至懷疑是不是老師搞錯了?
疑惑,驚訝和竊喜幾乎是同時出現的。
他理科那麼好,我不知道他怎麼會選文科?
那周放假一起回家時,我還是忍不住問了他。
“江亦,你怎麼選文科了?你理科那麼好。”我側頭盯着他,裝作不經意地問。
他轉過頭,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揚,心情似乎不錯,“我理科是好,但文科也不差啊!而且……”他頓了頓,笑着說:“我也比較喜歡文科。”
“……哦。”
也是,他的文科确實是很好,隻是理科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所以我才下意識以為,他會選理科。
夕陽的餘晖灑在我們身上,拉長了我們的影子,微風拂過,帶着一絲涼意,我用餘光瞥了他一眼。
真好,又可以每天都見到他了。
後來的日子裡,我們依舊是同班,他還是坐在我的斜後方。有一次,我的筆掉在了地上,我彎腰去撿,擡頭時,發現他在看我,隻是短短幾秒,他又迅速低下頭去。
我覺得他是在看我,又覺得是我自己多想了。
我依舊每天寫日記,有時候一整頁紙上寫的都是江亦的名字。
他真的很受歡迎,隔三差五就有女生給他表白信,還有女生送他小禮物什麼的,但他都沒有收下過,一次都沒有。
他總是很有禮貌的拒絕,然後告訴她們,他高中階段沒有談戀愛的打算,要把重心放在學習上。
後來再次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時,我笑着說他當時一闆一眼的樣子就像個小老頭。江亦隻是輕輕一笑,沒有反駁,他說,是的,我是小老頭,你的小老頭。
我們依舊在放假時一起回家,坐在車上,他還是會給我講笑話。
雖然不是同桌,但下課時,他總是會來找我講題,有些我不會做的,他還會給我講解,我很奇怪,明明他都會,為什麼還要讓我講?
他打籃球時拿着籃球會從我旁邊經過,明明從教室後門出去就是樓梯,他卻一次都沒有走過。
偶爾打籃球上來,還會帶雪糕給我,雖然不止是給我一個人的,但我感覺,他對我,好像就是不太一樣。
因為他帶給别人的雪糕都是小布丁,而給我的是巧樂茲。
青春期的女孩,好像都是個小偵探。
我開始更仔細的觀察和記錄他的一舉一動,試圖從裡面找到更多線索。
他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在心裡反複琢磨好幾遍,開始在心裡幻想,他是不是真的如我想的那樣也喜歡我?
我開始将這些細微的發現記在日記本上,然後再夜深人靜時一個人躺在宿舍的床上一遍遍回味,認真回想他對我的每一個細節。
經過幾天的回想和觀察,我覺得我應該是沒有猜錯,江亦是喜歡我的……是嗎?應該是吧。
我開始常常發呆,上課時眼睛盯着黑闆,腦海中卻全部是江亦的身影,他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呢……他會對我告白嗎?我甚至開始幻想他對我告白時的場景,會是怎麼樣的呢?
可是有一天,我突然聽同學說,江亦喜歡我們班的丁玉露。
不知道是誰傳開的,短短兩天,這件事好像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丁玉露是我們班的班花,學習好,長得漂亮,說話的聲音很溫柔,很多男生都喜歡她。
她坐在我前面,如果說江亦喜歡她,那我之前的猜測幾乎都變得有些可笑了。
他刻意從我這邊走,不是因為看我,是因為丁玉露,我偶爾發現他盯着我這邊看,也是我自作多情了,他是在看丁玉露。
原來如此。這麼一想,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解釋得通了。
我心裡忍不住翻起一陣酸澀,小學到現在,七歲到十七歲,要喜歡早喜歡了,哪需要等到現在。
他和我不一樣,從小到大,想做什麼,是不會猶豫的,如果他真的喜歡我,肯定是會告訴我的。
也許,他對我的好,也不過是我們一起長大,單純的把我當成朋友,并沒有任何越界的想法。
是我……自作多情了。
可我忘記了,那時候我們才十七歲,那時候的我們很羞澀,那時候的暗戀根本不敢明說。
我突然覺得我有點好笑,隻不過是人家的幾句話一個眼神,我就在心裡幻想他也喜歡我。還好,我沒有表露出什麼,不然到時候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手握着筆在草稿上亂寫着,直到自動筆芯斷了我才回過神。
我低頭,看着草稿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江亦的名字,我看的有些出神,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酸澀的厲害,甚至有點想哭。
我拿起橡皮把他的名字全部擦幹淨,可再次提筆時,還是會忍不住寫下,好奇怪,就好像手沒有接收到大腦的指示一樣。
我歎了口氣,想想,還是算了吧,喜歡就喜歡,藏在心裡就是了,隻要我不說,就沒有人知道。
誰在情窦初開的年紀,還沒有個喜歡的人呢?
反正我以後是要離開泉京的,逃的遠遠的。以後……說不定誰也不記得誰了。
時間過的很快,上高三後,學習壓力越來越大了,生活好像是被按了快進鍵,每個人都像是緊繃的弦,随時都會斷。
我也為江亦寫下了最後一篇日記,在日記裡,我告訴他,我要先暫且放一放對他的喜歡,開始認真學習了。
高三的壓力太大,大到我壓根沒有時間去想其他事情,每天的時間都被學習填滿,甚至做夢都在學習。
可我一點都不覺得累,我想,等我考上大學,就可以真正的離開這裡了。
上高中後,我幾乎沒怎麼挨打過,就在我認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時,生活跟我開了一個玩笑。
那時距離高考還有三個月的時候,住在同一個寝室的梁芳過生日。
她是我在高中最好的朋友,之前我過生日時,她送了一個八音盒給我,很漂亮,是個旋轉木馬。
這次她過生日,我也想回禮,太貴的我買不起,正好她的小台燈壞了,我買了一個,加上之前自己折的星星,又買了一張卡片,寫了祝福,一起送給了她。
一周後,我的噩夢開始了。
爸爸來市裡辦事,順便來學校看我和弟弟。我知道,他是來看弟弟的,隻是順便來看我一眼。
他給弟弟帶了很多吃的,即便還有兩天就要周五了,弟弟就能回家了,他依舊大包小包的遞給他,我站在一旁看着,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陌生人。
他安排好弟弟的一切,才轉身假惺惺的看我,不過開口就是問錢的事情,“上個星期給你的五十塊錢花完了嗎?”他問完,又笑着說:“這學校你又沒有用錢的地方,我知道肯定沒花完,你要不夠你就說,爸在給你。”
好假!
“你媽說那五十太大了,你也不好花,你給我,我給你換成十塊和五塊的。”
好虛僞!
他說不夠了告訴他,他在給我,可卻在得知我花了二十六塊五毛錢後,大發雷霆,甚至要沖上來打我。
我側頭冷笑了一聲,說:“商店能找開,不用換了,我前兩天花了二十六……”
“多少?”我話還沒有說完,他冷冰冰的聲音就把我打斷了,他冷着臉,眉毛緊皺着,“花哪裡了?學校有食堂,學費又不要你出,你花哪裡了?”
我微張着口,愣了幾秒,隻覺得此刻的他陌生的讓我有些害怕。
以前不管是在家還是在外面,他都是裝好人的,即便在不喜歡我,他都不會表露出來,而他此刻的表情像被連根拔起的大樹,露出底下扭曲的樹根,讓我感到一陣寒意。
他看着我,眼裡滿是憤怒和不滿,“一次性就花二十六塊五?你當錢是大風刮來的?”
二十六塊五……多嗎?
對他來說,應該很多吧,畢竟,是我花的。
之前最多一次,一天也隻花過五塊錢,那是我十三歲生日時,他帶我去面館吃了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