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戚禾很快冷靜下來。
她穿好衣服下樓,跳過可有可無的寒暄步驟,一開場就問他:“你怎麼來的?”
站在風裡有些久了,沈知聿的臉和耳朵被凍得有些紅,回答前先是掃了一眼她的着裝,見她把自己裹得像蠶寶寶似的裡三層外三層,心裡沒由來的感到欣慰。
至于為什麼欣慰,大概是因為她沒有草率地披件棉服、穿雙拖鞋就出來見他,始終把自己的身體健康放第一位。
欣慰過後同時又覺得有點失落,這也間接表明了,她并不是很急着想要快點和他面對面,從二樓到一樓這段不足三十米的路上,走得也慢慢悠悠的,完全不像自己那樣恨不得飛過來。
落差感促使他的語調比今晚的風還要冷淡。
他說:“還能怎麼來的,開車來的呗。”
其實戚禾是想問他怎麼進到裡面來的,學校的東南西北門都分别設置了人臉識别,外校人需要登記才能通行,可現在這個點,保安亭那邊恐怕早就下班了。
不過聽他這樣一說,戚禾立刻被帶偏:“你那駕照不是最近才拿到手麼?就敢開這麼遠?”
“持證上路有什麼不敢的。”沈知聿顯然不以為意,還睨了她一眼:“你也太小瞧我了。”
戚禾聞言一時語塞,隻敷衍地噢了一聲,便沒了話音。
氣氛随之變得尴尬。
清明視線在空寂的周圍環顧了兩圈,再度看向他,戚禾問:“那你今晚住哪兒?在外面訂了酒店房間沒?”
大半夜開車過來找她,她不關心他的安全問題就算了,竟然還想趕他走。
本就心裡悶着一堵氣的沈知聿,此刻無論戚禾說什麼做什麼,他都要過度解讀一番,才肯勉強應聲。
他說:“你們學校西區不是有個24小時營業的賓館麼,我準備去那看看。”
“但我不知道要怎麼過去。”沈知聿補充一句,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眨得很無辜。
定眼看了看他肩膀處那塊不明顯的灰白粉末,格格不入的痕迹像是被什麼東西剮蹭而留下的。
她心想:你連我學校哪面牆好翻都研究得明明白白,區區一條路難得到你?
但戚禾看破不說破,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忍住笑意,她認真教他:“那你可以關注一下我們學校的公衆号,上面有完整的平面圖,學校比較大比較繞,你之前來過應該知道,要是擔心迷路,就把導航打開,或者問問路人。”
她說,外面好冷的,我得回去了。
聽見她說冷,沈知聿心頭那點别扭頓時煙消雲散,點頭說:“那你快上去吧,我一個人也可以的,你們學校路燈還挺多,你知道的,我有點夜盲,也不知道西區那邊亮不亮呢……”
他越說越遠,居然扯到了某次晚上高中放學,因為天太黑,加之他有夜盲,她又沒在他身邊提醒他小心腳下,果不其然就被不知名的物體絆倒在地,當時流了好多好多血,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疼得他都快掉眼淚了。
一直委屈巴巴地說到那句“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啊……”才堪堪刹住車。
深情款款的面部表情搭配可憐至極的語氣語調,沒人會無動于衷,包括明知道他是在演戲的戚禾,她張了張嘴,攔住沈知聿還想繼續賣慘的勢頭,隻說了四個字。
“走吧,我們。”
目的地離她住的地方不是一般的遠,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幾乎要繞半座校園,兩個人走到石闆橋上的時候,戚禾突然頓住了腳步,轉頭對上沈知聿不解的目光。
濃重夜色裡,不期然而來的風将她額邊松散的頭發吹得亂亂糟糟,随意撥至耳後,戚禾擡眼道:“說吧,想問什麼?”
積壓一路的百感交集,其實已經在看見她的那一刻,轉化成了難以破口的情緒,于是鋪墊鋪墊再鋪墊,先講完那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廢話,再把她拉到一個安靜的場所,時至目前,沈知聿等的正是她的明知故問。
相比她語氣的輕快坦然,沈知聿的聲音明顯低迷一點,他啞着嗓音反問她:“所以你答應他了嗎?”
三小時前,他好不容易從泡了一天一夜的實驗室裡活着走出來,全身疲憊得像脫光水的幹屍,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等順利總結完實驗報告以後回到寝室,本想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卻意外得知——有人向她表白,并且她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