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此清修者無一不是為着無解難事前來,難題越是苦惱,修行的心,就越堅定,否則,倒真不知如何在這寂寥的日子裡不被孤獨逼瘋。姑娘遇何難事了?”
鸢璃想起“噩夢”中的那兩個孩子,她醒來後仔細盤算,總覺得那不是噩夢,而是被“髒東西”纏上了。
為了試探,她故作愁苦說道:“骨肉分離之苦,失而不得之苦,對于一個母親來說,可謂是洪水猛獸一般可怕。姐姐獨身,怕是還理解不了我的心情,我……”
鸢璃偏頭掩面進九尾的胸膛,想遍了這輩子的傷心事,醞釀出洶湧的哭腔來。
九尾的擔憂慌亂出自面對她突然痛哭的本心反應,所以落在女人眼中并無破綻。
“好了好了,娘子别哭,我們不提了,不提了。”
“我理解,非常理解,骨肉分離的痛苦。”
女人悲傷的語氣中多了些柔軟同情。
鸢璃立刻捕捉到了女人話裡的情緒,腦海裡,浮現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那兩個纏着她的髒東西,會不會就是女人死去的孩子……
鸢璃見好就收,擦去眼淚,難掩哽咽抽噎,悲傷做戲的情緒神态仍舊刻意保持着,盡顯哀痛失落。
女人未再多言,轉身将他們帶往右側最裡處的房間。
房門被打開,一股子陳舊的灰黴味撲面。
同時,一陣陰風吹來,房門右側鐵架上的蠟燭熄滅,女人偏頭看了一眼熄滅的蠟燭和供奉家仙的條案,就進了屋。
屋内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女人進去片刻,接連亮起三盞蠟燭。
借助微弱的燭光,鸢璃隐約瞧見,女人的床榻上,錦被拉高至蓋住枕頭,平整的被面隆起個長條狀,像是睡了個人。
“這便是我的房間,姑娘請進。”
鸢璃内心莫名抗拒得很,正想措辭,如何委婉拒絕她,又不惹她多疑不悅時,珩槿對她通靈傳音說道:“床上躺了具白骨骷髅,屋内到處都是灰,不可能是經常睡人的屋子,别進去。”
珩槿替鸢璃拒絕女人說道:“多謝邀請,我們三個男子緊随娘子一起,就不方便進姑娘的閨房參觀了,站門口遠觀一眼便足矣。”
“沒關系,姑娘可以獨自進來參觀。”
珩槿摟住鸢璃的肩膀,将她攬入自己身側,拒絕得果斷堅決。
女人沒再堅持,她從屋内走出後,陰風重重将門摔關上。
女人善解人意道:“理解,姑娘真是好福氣,有這麼視你為珍寶的夫君,真是羨煞旁人。”
“姐姐不必羨慕,姐姐好容顔,覓得好夫君,是遲早的事。”
女人快步将他們帶至一樓,才回答鸢璃道:“借你吉言,望我早日,覓得如姑娘夫君這般是我為珍寶的良人。”
女人說這話時,目光緊随在珩槿身上。
鸢璃從中,看到了貪婪、滿意、渴望……
因一樓大半都被白花綠藤所覆蓋,很快便參觀完畢。
女人端來幾個木矮凳讓他們坐,但卻未沏茶水招待來客,幾個人就你看我我看你的幹坐着。
女人坐下時寬松贅長的衣袍堆在腳邊,依舊将腳面遮蓋得絲毫不露。
此刻的小院,已是漆黑深夜,隔壁彩玳的木樓亦是漆黑,未點燭火,周遭安靜極了,耳畔隻餘肆虐哀嚎的凄厲風聲刮過。
遆憐對鸢璃通靈傳音說道:“剛才參觀時,我趁機施法感應了整棟木屋。除了這女人房間的睡榻上躺有一具骷髅外,木屋内并無腐屍或白骨,其他房間更是年久未打開過,裡面的灰很厚。不過,我們腳下,倒是埋着兩具幼童的白骨。綠藤的根,已深深紮入地下,無數藤根如一團亂麻,緊緊纏繞着兩具幼童骷髅。兩個孩童胸膛處心的位置,各長着一顆差不多拳頭大的果實。”
自坐下起,女人的視線一直鎖定在鸢璃身上,連眼都不曾眨過,故而,鸢璃也不好跟遆憐通靈傳音多聊,生怕自己不知何時就控制不住表情。
鸢璃想要套出更多有用消息,所以,她開始刻意找話同女人閑聊。
“不曾想,姐姐竟同我遭遇相似,當真是有緣。自那日起,我就沉浸在喪子之痛中無法自拔,隻要想起,就悲痛萬分,難過不已,恨不得,恨不得死的是我。無人如姐姐這般說理解我,他們都說我有那麼多年輕力壯的夫君,總會有新的孩兒降生,可我就要我死去的孩兒……”
鸢璃傷心地靠在九尾懷裡,眼淚不斷滑落沾濕衣袖。
“我理解你,我那一雙孩兒死在我懷裡時,還未滿五歲。”
女人激動的朝鸢璃那邊前傾了些身子,“隻要你願意舍去自由,留在此地虔心清修,就能如我一般和孩兒團聚。”
“當真嗎?姐姐!”
鸢璃激動得快速坐起身,雙手捧握住女人的手的瞬間,女人迅速地将自己的手抽離。
隻觸碰到了一瞬,鸢璃也感覺到了女人的溫度。
冰冷得宛若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