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九氣笑了:“好,怪我。”
他扭頭便走。
走出沒兩步,又倒回來,痛心疾首地一指敲在暮沉額頭上:“你非得要我把話說得這麼明白?”
暮沉擡了下眼皮。
“就你我還不知道?你那焚魂業火,會否傷人還不是在你一念之間。”
“況且……”文九似是想起什麼好玩的事兒了,輕笑了一聲,眉眼間帶點暧昧的調侃,“我知你不會動真格。”
“不然,也不會讓你護在身後的那小孩兒入陣了。”
“是不是?”
這次換暮沉扭頭便走。
“哎——走什麼?說了你又不高興。”文九在身後擡高了聲音喊他,“暮沉!這狗脾氣……”
護在身後?
說的什麼話,我護誰了。
暮沉出了課室走到外間,穿過雨廊後是一片刻了玄玑劍宗曆代仙尊箴言的石林。
快到正午了,不同于夜間詭異的血月,這世界的白晝和現實并無什麼不同。太陽東升西落,此刻快要攀到一日中的最高點了。
今日無雲,直白的陽光放肆灑在石林中,暮沉走到隐泉仙尊的那一座前,站住了腳。
這座矮墩墩的石頭和隐泉仙尊的形象實在不是很搭配。那麼多巍峨或绮麗的石碑,隐泉卻獨獨選了這一塊。
以我之劍,難平諸事,惟求無愧于本心。
上面刻的字倒還算正經。
隻是搭配着油光光滑溜溜的碑面,顯得又沒那麼嚴肅了。
——沒辦法,曆代仙尊中隻有隐泉的石碑刻得最矮。
路過的弟子想沾沾仙尊的氣運,又不敢太放肆,隻好逮着隐泉仙尊這一座薅。
經年累月的摩挲下來,碑面文字筆鋒都快被磨平了。
隐泉師尊,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暮沉出神地盯着這座箴言碑。
他來到這世界後從未親眼見過自己這位聲名遠揚的師尊,隻從這具身軀中提取到記憶中的些許片段。
當世最高之人,離奇失蹤。
他才不信方長老那幫人說的閉關,如是閉關,為何唯一的親傳弟子絲毫不知情?
暮沉眉頭又擰起來,隐泉的事定然會與這本書後續的劇情有所關聯,可惜他還沒能探明真相。
“師兄。”
身後一個恭敬的聲音打斷了暮沉的思緒。
昊天忙完課室裡的事,也沿着雨廊來到了石林中,此刻正站在他身後。
這副随時都低垂着眉的長相,在整個玄玑劍宗中并不出挑。與其說是老實,更不如說有幾分窩囊。
昊天眼珠往上瞟了一眼,看到暮沉直勾勾的眼神後又躲閃着向下了。
他吸了口氣,慢吞吞地說:“方才我聽您與文師兄有點争執……”
“你耳朵倒好使。”
“不不,我沒有故意偷聽。”昊天惶恐地擺擺手,又鼓了鼓氣,繼續說,“我隻是想幫文師兄解釋一下,他是進教室前聽見了春永和相尹的争執,才會……”
“行了。”暮沉并沒有耐心去猜這人表演的這一套時,内心又在打什麼彎彎繞的主意。
他用一貫冷漠的态度,居高臨下地問:“文九讓你來的?”
“不是。”昊天搖頭。
“那此事與你何幹?”
他說得直白,就差直接攆人了。昊天默了默,低垂着眼說:“打擾了,師兄。那我先回士舍了。”
昊天轉身離開,肩膀耷拉着。
“是你麼?”
操縱無形的手的人,這世界真正的寵兒?
昊天塌着的肩膀頓了一下,轉過身來,疑惑道:“師兄,你說什麼?”
他神情上看不出絲毫異樣,若不是各種蛛絲馬迹表明自己在玄玑劍宗的種種遭遇都跟此人脫不開幹系,暮沉也會被他這副皮相糊弄過去。
一次試探不成,他也不多作糾結,而是話鋒一轉:“在相尹的百煉問心陣上動手腳之人。”
昊天:“師兄,你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百煉問心陣名為問心,卻并不真正問心,而是以說出口的話為證。”
暮沉停頓一秒,想到隐泉的手記本中批注的那句似有深意的話。
此陣問心,而心緒百變,永無定數,便取君子之言為信。
他無意暴露雲斐被百煉問心陣誤傷的細節,輕描淡寫地略過,隻盯着昊天逼問:“除我以外,你是唯一一個靠近他們的人。”
“什麼意思?”昊天臉色變了,“您是說相尹他們的陣……出了問題?”
“到底怎麼了!相尹師弟、玉煙師弟,他們沒事吧?”他急切地問。
暮沉仍是定定地看向昊天的臉孔,似是要從那上面捉住什麼。半晌,才輕笑一聲:“無妨,一點小問題罷了。”
昊天松了口氣,心有餘悸道:“百煉問心陣這般的中階陣法,對新入門的弟子來說,還是有些勉強。我這就去找文師兄,我會勸他今後再也不這樣冒險授課了。”
暮沉點點頭,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了石林。
多說無益,他還得去雪霁峰找一個小孩兒呢。
小孩兒。
這個稱呼出現在腦海裡的同時,文九的那句話又如同魔音灌耳般在暮沉思緒中嗡嗡不停。
啧。
誰護着了。
還不是可憐他初來乍到。